宗文正想發話，又被他爹抬手制止。林省身親手替子凡斟茶，雙手捧起茶杯道：「既然你不作我女婿，輩份尊卑也就不重要了。讓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你願意放棄衣食無憂的生活，胼手胝足打天下，還有這膽量親自登門，我林省身敬你是條漢子，也証明我眼光不錯。」
表舅的收放自如令他害怕，眼見這茶是非喝不可，雙手接過，心裡是慄慄疑懼。不管娶不娶宗婉，林省身都是他表舅，自然高他一輩。言下之意難道是從此不認李林兩家的親戚關係？子凡懂得對方已經下逐客令，喝完茶，也不要求見宗婉，恭恭敬敬再一鞠躬：「多謝表舅，打擾了。」逕自往門口走去。站在門口的保鑣還愣在當地，他正思量是否自己動手開門，後頭傳來林省身的聲音：「開門送客！」
子凡走出廳門，還在園子裡工作的園丁正待招呼，宗文跟了出來。少東家鐵青的臉讓園丁把客套話和笑臉一併吞了回去，乖乖低頭鋤草。兩人默默往庭園外的大門走去，都忍不住想起中學歲月。
宗文看見載著子凡來的黃包車還在外頭等候，冷冷道：「怎不見那洋娃兒在上頭？是因為你身無分文，她不肯跟著你吧？」
「愛蘭在我家裡有我父母可以依靠，我沒敢要她和我一起做這忤逆之事。」
宗文哼了一聲，本要悉落他幾句，後來想想兩人總算朋友一場，話到嘴邊打消了主意。依李家家教嚴苛的程度推斷，他此番出了家門，再想進去可就難了；別說不可能再像從前一般風光生活，連圖個溫飽有個住處都是問題。而一個連生計 都有困難的男人，又如何吸引女人芳心。想到一向鋒芒畢露的李子凡竟因過不了情關，這就要品嚐愛情苦果，不自覺的微笑起來。
子凡跳上黃包車，卻還沒想清楚要上哪去。宗文走上前來，掏了夠他搭著黃包車把整個上海逛三趟的現錢給車伕，笑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將來大哥幫不了你，一點臨別心意。」
才剛應付過表舅，宗文的揶揄算得什麼。子凡神色自若的頷首稱謝，留了面子也順勢留下錢財。宗文火在心裡，卻是不便發作，想把錢拿回來又怕丟人現眼。這時林家的轎車緩緩駛近大門，宗文臉色一變，又加了幾文錢，催促車伕快走。
子凡好奇的轉頭瞧去，坐在車上的宗婉正巧也從車窗探頭往外看，兩人四目相對，各自尷尬的說不出話。她身上穿著粉紅色繡白花的絲緞旗袍，手上挽著精巧綴飾著彩珠的提包，臉上還明顯留著前一天夜裡的殘粧，不消說是玩得徹夜未歸。宗文湊近車子，表情不悅地和林家司機說了幾句，似乎在教訓他。子凡摸了摸帽沿向宗婉行禮致意，車伕拉著車，離開林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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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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