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臟蹦到喉頭，背上冷汗直冒，趕緊闔上窗簾。想起愛蘭說過他帶出來的手槍放在書桌抽屜裡，顧不得身上的傷，掙扎爬下了床，坐在地上拉開抽屜找出那把左輪。他一來沒有子彈可以裝填，二來連彈匣怎麼開都不知道，幸虧他頭腦靈光，稍微摸索一下便懂了。打開彈匣，裡面還有一發子彈。
他將左輪槍放進褲袋，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他。這才想起史華茲的女兒還在這裡，心想一定嚇著她了，愧疚地抬起頭來。她背倚著窗，直挺挺站著像隻受驚的白兔，低聲道：「他們．．．他們過來了。」
芮妲面色鐵青的出現在房門口。他扶著桌子勉強站起，默不作聲的朝窗子凝視了一會。芮妲讀著他的表情，對他的決定已經了然，知道他不想拖累大家，打算冒險逃走。見他傷後血色全無，心知他就算僥倖出得了自家的庭院，走不了幾條街，也一定支持不住，這一去無非是拿他的性命換她全家清白，虧欠和仰賴的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
他知道他別無選擇。「對不起，把妳和妳的家人牽扯進來。」
這是芮妲呼不出口的吶喊，也是她無力面對的矛盾。難過地幾乎暈去，倚著門框穩住自己。女兒趕緊上前扶著母親，她已知道事情非常不對頭，驚恐的看著子凡，著急的悄聲道：「不，別走。你會昏倒的。躲起來！」
門鈴叮叮噹噹響了，史華茲的小兒子在客廳大呼小叫，再不走便來不及了。子凡和芮妲互望一眼，各自明白彼此的任務。
「請轉告杰弗瑞，我．．很高興認識他。至於愛蘭那裡．．」千言萬語從何說起？他頓了頓，嗓音裂了：「只．．我愛她。」
史華茲的大女兒瞪大眼睛，哭著道：「不，請不要！」
子凡害怕會離不開，不敢回頭，不敢多看一眼愛蘭房裡的東西。史華茲家的門鈴響個不停，芮妲拭乾眼淚出去應付拖延。他伸手推開了窗，聽見史華茲的女兒在後面不斷懇求，忍不住很想放棄，就留在這裡束手就擒，如果走運，或許被引渡到龍華以前，還能再見上親人朋友最後一面．．．不成。這裡是史華茲的家、愛蘭曾經參與救護隊，他不能，他會置他們於險地。
他轉過身，在史華茲大女兒的髮梢上迅速吻了一下，斷然道：「幫我！」 越過窗台下到庭院，藏身在濃密的樹蔭下。巡捕在圍牆外和芮妲說話，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史華茲的小兒子在他母親身邊緊張兮兮的，身上像長了跳蚤，不斷的扭來扭去。
客廳裡傳來混亂無章的琴聲，緊接著是少女發狂似的尖叫哭喊。門口的巡捕和芮妲母子都吃了一驚，一齊往屋裡衝。子凡曉得這是史華茲的女兒在掩護他逃走，立刻從樹蔭下爬出來。史華茲家的圍牆雖然只比一個人高些，此刻看來卻像三層樓高的教堂尖塔一般。他忍著痛，咬著牙攀住牆頭把身子往上撐。傷口在用力之後又再裂開流血，一陣痛楚暈眩，險些跌了下來。好不容易把一條腿抬上牆垣，已經聽見巡捕們交頭接耳的聲音，自他剛才休息的窗戶傳出。他一鼓作氣的把身子翻出牆外，幾乎耗盡所有精力，自己都說不準是跳下還是摔下地來。壓著傷口設法不讓鮮血往路上滴，告訴自己在昏厥或被射殺以前，最後的任務便是離史華茲的家越遠越好。
他顛撲過了街口，看見路邊停著一輛有棚的卡車。樹影後頭閃出一個黑影，他本能的轉身換方向走，前面竟也有人。他知道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絕望的倒退兩步。突然後頸凹槽被重重敲了一記，身不由己的往前俯跌，還沒著地身體便被抱住，拋進一個昏暗空間裡，兩個人影隨後跳了上來。他掙扎著伸手到口袋裡掏槍，一柄長槍在他面前一揚，耳朵裡轟的一響，長槍的主人踩住他的手，搜了他的口袋。他側著臉仰躺著，濕黏黏的液體從腦門邊沿著太陽穴流到耳珠上，鼻子裡嗅到的是這幾天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血腥氣，四肢不再是自己的，動都沒辦法動。恍恍惚惚看出去，半邊血紅的視線裡是鋼架撐起的長方形布棚。一條斗大的毯子往他身上蓋頭蓋臉的落了下來，眼前只剩一片漆黑，緊接著，便人事不知了。
**第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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