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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何飛咳嗽一聲。易英杰點點頭。


昭若喃喃唸了句佛號。她希望丈夫平安回來,但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不..。事情本該如此,但她仍然於心不忍。


蕾貝嘉遞上紙筆,易英杰沒有太多猶豫,很快寫就。環顧周遭,他決定先把信給子凡。


函致龍華司令部白崇僖將軍親啟。易英杰自稱世姪,文句偶不連貫,但把前因後果交待的清楚明白。子凡的胸膛發漲。英國醫生在他的胸肋上摸到四處裂骨,他感到每節斷骨都戳入心肺。愛蘭握住他的手。


何飛走進來,把信接過,收入腰間裝匕首的皮囊袋裡。問易英杰道:「那天是你送小兄弟進租界。你為什麼在那裡?絕非碰巧。」


「閘北之事...」易英杰遲疑片刻,被何飛的目光一逼,道:「我曉得譚應中已經查出些名目,擔心事態擴大。他是家父的親信,但我一直不信任他。我怕他挾持我爹,也怕他要脅我。十三日那天我去趙芷青家,本來便是去殺他們。」


子凡在易府的黑牢裡已經想過這節。假如易英杰早兩個鐘點到,事情不會是今天這樣。可能他不會被無端捲入,但也可能他和芷青與譚周兩人,會全成了易英杰的槍下冤魂。


昭若抋著心口。這年輕人該算她姪兒..英姿煥發的,事先盤算好了去殺人滅口?敢情連年征戰,心蒙塵了。而陰錯陽差,扣下扳機的竟是她聽見殺豬就嚥不下豬肉的兒子..。這因果,如何分說?只盼這是了卻前世的孽,而非今世新啟的因。無論如何,他願意挺身而出,代表他的心勇敢正直。她吁了口氣,內心充滿憐憫。站起身,雙手扶住易英杰的胳臂,道:「起來吧,該跪的不是你。」


易英杰喉頭發緊,連個謝字都說不出來。她的憫恕,她的淚光,重重擊打在他的心崁裡。當他被何飛和歐陽奉找到,得知自己和父親罪業深重時,心中最大的危機不是害怕被捕,而是天涯茫茫無所依歸的惶恐。現在這惶恐無限擴大了,他感到自己在雲中飄盪,下墮時即將落入地獄惡火。


子凡無話,小心的呼吸,在肺葉的擴張和收縮之間,錐心的痛楚提醒他父親生死未明,嘶吼著易鳳喜對他做的一切,呼喊著父債子償。可是母親的慈悲卻讓他心裡曙光乍現,完全的解脫必須出自徹底的釋放,也許生機就在於此。他抓緊愛蘭的手,她的手指鑽進他的指縫間。父親用麻藥把他迷昏以前說的話,他一字一句記得清清楚楚:「再過不到一年,你就能切身體會爹此刻的心情。」他的生命不再是他自己的。「人父、人夫、人子,任重道遠,」父親如是說。他閉上眼睛,明白事情走到這個地步,若要勉強讓恩怨落定,唯一的希望在哪裡,雖然恨意與胸口的痛楚一樣刺骨。


愛蘭看穿了他們母子的心,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米榭備妥的假證件。這本是要送子凡出洋避禍的,因他傷重無法旅行,暫且派不上用場。她把證件抓在手上。


一直在旁邊的蕾貝嘉雖然言語不通,察言觀色倒也把進程參詳出個梗概,著急的道:「米榭和儀生至少下週才回來。我拿不到新文件。」


「別操心,我可沒那菩薩心腸,平白把救命的東西奉送他。」愛蘭道:「人留下,等我們這邊把信送到白崇僖的手上,並有爹的消息,再做決定。」


何飛讚許的點頭。歐陽奉道:「好計。何先生和我立刻前往龍華晉見白將軍,由史先生連絡在南京的溫先生。」


易英杰隱隱猜出其中用意,不敢當真,懷疑的看著愛蘭。她扭過頭去懶得睬他。歐陽奉道:「天地之大,必有容身之處。惟須以大哥平安為條件。」


這是說他們原諒他,要助他逃往國外?易英杰落入雜亂的思緒裡。再抬起臉的時候,正巧看見昭若正輕撫兒子的手背;子凡緊閉雙眼,受傷的蒼白臉上全是汗珠。愛蘭拉開他的上衣,俐落的持針筒往他胸側扎下。蕾貝嘉以手絹掩面。


他緊握雙拳,覺得胸中塞了塊大石。何飛叼著煙,把那封致白崇僖的信,默不作聲攤開亮在他面前。他立刻拿過,不假思索的在末尾處大筆補上幾句。何飛在旁監視。等他寫完,滿意的把信放回腰間的皮囊袋裡,與歐陽奉一起,逕行出發前往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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