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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乏斷落的樹枝,官御風很快收集成堆,升起了火。太陽已經下山,加上雲層又黑又厚,天色更暗。兩人並肩倚著山壁,坐在火堆旁燒水煮食。上路至今,兩人幾乎未曾獨處,挺珍惜難得的時光。




「我想看你以前的樣子。」莫憫言忽道,滴溜溜盯著他瞧。




「嗯?」官御風正努力參詳師父的口訣,轉過臉來,不明所以。




她笑道:「我想剃了你的鬍子。」




「喔,」官御風遲疑片刻,見她笑靨如花,勉強笑道:「好吧。可是妳。。。妳剃過鬍子嗎?」




莫憫言拔出短刃,咯咯笑道:「窮緊張!我見過剃頭師傅作活。」說著拿出手絹,浸了熱水便往他下巴頦兒敷。




儘管數度同生共死,但頭頸在別人刀下,感覺還是有那麼些毛骨聳然。只是他不忍壞了她的玩興,便乖乖讓她擺佈。濕熱的手絹和她溫暖的掌心撫在臉上頸上,加上湊近的女人香,他很快便把煩惱病痛全拋到九霄雲外。




銳利的刃鋒從下頷刮到頸子,麻麻癢癢,竟是說不出的親暱挑逗。他微仰頭,眼睛沒離開過她。




她全神貫注地把他的下頷剃了個乾乾淨淨,後退些,欣賞自己的刀工,滿意地微笑道:「這可順眼多啦,可惜你自己倒瞧不見。」話畢,正巧遇上他眼裡蕩漾的情意。他攬住她的腰,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又一吻。她放下短刃。




紊亂的內息令她燥熱,她感到彼此火燙的慾念,暗地裡希望他像師哥一樣。可是他沒有。他徘徊許久,放開她的唇,親吻她的鼻尖、眉心,然後把她輕摟在懷裡。




火光映照下,他五官的輪廓特別清楚。她從他的表情看出他的自持,禁不住心中困惑。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他道:「沒錯,我是無恥之徒。我恨不得。。。嗯。」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眼睛在她身上掃一遍。收起笑容,認真說道:「但妳,妳和別人不一樣。」




她一挑左眉,注視著他。他突覺靦腆,道:「妳和別人不一樣,因為妳。。。」想不出如何措詞,掙扎半天,咧嘴笑道:「因為妳身上什麼值錢的物事都沒有,而她們有寶物等我下手。」




莫憫言滿心以為他要對她訴情衷,豈知又是沒頭沒腦的玩笑,氣得笑了出來。但他的風話總有幾分真,這次也一樣。她嘲弄他道:「可不是,你我相識的緣由,正因為我有你想下手的寶物,只是後來陰錯陽差,你再也拿不到了。」




那是指天海庄的密道機關,他自知沒得狡辯。他從不曾為雲雨過的女人當中任何一個牽腸掛肚,但自認總是兩相情願,不曾傷害過她們。這是他唯一牽掛的姑娘,唯一不敢造次的姑娘,豈料害她最深。




莫憫言知道無意間戳中他的要害,歉然道:「御風,我沒怪你。」




他只是安靜的撥著柴火。她從背後摟著他,把臉貼在他肩上。雪花一片片飄落,風也起了,阿寶果然沒猜錯。




「妳不一樣。」隔了良久,他說道:「打從我第一次看見妳,就白天晚上每天想妳,想再見妳的面。不管妳一個人,或者和妳師哥一道,都沒關係。妳也許會想,我這種無恥惡賊會有什麼真心。。。也許沒有。我只知道我想每天看見妳,看見妳笑。。。就算騙妳,也想騙得妳笑。」




莫憫言只聽得鼻頭發酸,貼著他的背脊,把他摟緊了,柔聲道:「無恥小賊,你這不是每天都看見我了?過往這幾個月,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總能逗得我笑。」




 




天已全黑,阿寶卻還不見蹤影。雪越降越急,風聲呼呼作響,陡然冷到入骨。山壁凹處約略可避風雪,但只要風向一變,雪花立刻飛入。




「會不會出了事?」官御風道。




莫憫言也正擔心,但阿寶吩咐得清清楚楚,山區容易迷途,要他們在原地等候,再說她也不可能把他獨自留在這裡。走到眼界可及的邊緣,對著山林中喊了幾聲,全無回音。




她憂心忡忡的回到山壁邊,挨著官御風身旁坐下,他雙手抱胸,瑟縮著身子。




「御風?」




他感到胸腹間隱隱作痛,搖頭道:「我沒事,只是冷。」




她用右掌抵住他背心,他卻挪了開去。「別動真氣,妳需要的。」




她知道他說得不錯,便不堅持,取出行囊裡的毛氈讓他裹上,把能搬動的石塊堆在山壁前做成屏障,又去撿些枯枝,拍掉上頭的雪,讓火燒旺些。但新添的樹枝即使把雪拍淨,也是潮了,著火不易。風狂雪驟,眼見阿寶今晚不可能回來,非在此過夜不可。儘可能把堪用的枯枝堆起,回頭道:「你先睡吧,我照看著。」




那毛氈是胡員外從彎刀幫那裡買來的上等貨,官御風緊裹身上,卻還是寒氣透骨。咳了一陣,覺得喉嚨有痰,吐在手絹上,竟是鮮紅的血。




他呆了呆,強自鎮定。儘管早知傷重,這惡兆還是來得太快。




她察覺他神情有異,問道:「你沒事吧?」




說不上為什麼,他立時把手絹藏進袖子,怕給她知道。心中的孤單和恐懼卻是難以形容,只希望有她在身邊。「我。。。,嗯,身上冷得難受,」他道。




她心一疼,鑽進毛氈裡,和他依偎。




 




天亮,風雪漸緩。山壁前的冰雪累積兩呎深,昨夜升火留下的痕跡完全被埋沒。從白雪堆積的厚薄,明顯瞧出昨夜的風向大致由山壁後頭吹來;如果換個方向,他們棲身之處便將全被冰雪覆蓋。




茫茫白山,到哪去尋阿寶的蹤影?莫憫言運足內力喊了幾次,全無回音,忍不住紅了眼眶。




「別難過,」官御風安慰她道:「可能只是昨夜風雪太大,她無法回來罷了。篤行峰冬天也常下雪,有一次我師父外出,也因風雪耽擱數日才回。我們在這兒等上幾天吧。」




「嗯。」她點點頭,憂心卻不稍減。朝夕相處數月,他們感情親如家人。遙望西北方的冷山山巔,如果沒有阿寶帶路,他們到得了嗎?而且積雪如此之深,山路更是難辨。但眼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在原地等待,重聚的機會最大。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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