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剛滿十四歲的女兒聊愛情、聊關係，聊到某摩門教女士力反迪士尼「冰雪奇緣」的一則新聞。這位女士在她的部落格上敘述說，她帶著孫子女們，總共看過「冰雪奇緣」三遍，本來很喜歡，直到她發覺這部電影裡含有鼓動同性戀的「秘密計畫」，她才「恍然大悟」，認為被迪士尼騙了。於是她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講述同性戀如何違反基督徒的基本價值（註），以及迪士尼把這樣的思想透過動畫片偷偷灌輸給小孩，是如何的不應該。
這位女士的部落格名叫「一位舉止合宜的摩門女性 (A Well-Behaved Mormon Woman)」，有七千三百位的跟隨者。她那篇文章叫做「冰雪奇緣：當電影宣導同性戀時，不能『隨它去』」，被Huffington Post 拿出來討論。
青少女無奈笑道：「信教是自己的事情，但不可以因為這樣去妨礙別人的自由，這樣做很過份。」
我挑戰女兒的思考力：「這位摩門教女士以宗教立場發言，表達她對於同性戀違反教義的看法，能說她妨礙別人自由嗎？」青少女答不上來。她想了想，認為這位女士的說法受到憲法有關言論自由的保護，但它屬於「不好」的言論，而且確實可能妨礙別人。
於是我仔細思索女兒這句話，把它分成三個層次。
「言論自由」
反同人士時常抱怨說，在現今支持同性戀的社會氛圍裡，他們的「言論自由」被剝奪。這是錯誤的說法。「言論自由」指的是憲法權利，反對同性戀、同性戀違反自然等言語，並不會導致發表言論的人被公權力逮捕，因此言論自由沒有受到傷害。至於別人是否贊同你的意見，與言論自由沒有關係。
「不好」的言論
當我們認定某種言論「好」或是「不好」，其中便包含我們對於道德的價值判斷與立場。女兒成長在波士頓都會區的自由派社區裡，加上家庭影響，認為反同是「不好」的言論，可說是當然的結果。如果換成一個封閉的成長背景，她的意見也許便不一樣。
我對女兒說：「許多宗教人士認為同性戀行為觸犯神，這樣的行為會使同性戀者自己、還有允許同性戀行為的這個社會，一起受到神的懲罰。因此他們反對同性戀。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算是一種『善意』。」
女兒想不出如何分辯，只說：「但是那樣很愚蠢啊！」
這是因為反對同性戀的言論，已經侵犯了她的道德底限。就像反同人士常講道德問題，支持同志，在許多人心裡，也是道德問題。女兒認為反對同志是不道德的。
女兒沒能從思緒裡理出的論點是：「道德這東西，不能以宗教來定義。」
「妨礙別人」
宗教要能傳揚開來，通常必須仰賴胡蘿蔔與棍子。天堂、永生、地獄、輪迴、因果、應報，其實各式各樣「名門大派」的宗教，都充滿各種利益交換與恫嚇──遵循這個，得到甜頭；不遵循這個，下場堪憂。
我無意在此批判宗教，只想指出以宗教信仰反同，主事者應該更加謹慎內斂。宗教處理的是生者對死亡的至上恐懼，它的胡蘿蔔與棍子，我們無法證其真、亦無法證其假，因此常常導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強制。用我女兒的話說，就是「妨礙別人」。（說得客氣了。）
當反同達到極致
烏干達剛通過法律，同性戀者得處無期徒刑，討論同性戀議題或宣導同性戀人權的行為，也都得以用刑法處罰。烏干達的報紙頭版，出現「頭兩百大同性戀者」（包括自己公開出櫃與國家幫他們決定出櫃的）名單，並附上數張照片。
據人權團體的觀察，烏干達通過這樣的法律，與美國若干保守宗教團體到非洲國家強力鼓吹反同，有極大關連。反同恐同在愛滋病肆虐、教育不普及的非洲很容易有市場，這些保守人士在美國失了聽眾，帶著資金與西裝，跑到非洲宣傳他們的「信念」。而當無期徒刑這種荒唐的法律被通過時，他們紛紛與之劃清界限、表示無辜。
我願意相信這些保守人士沒想過要把同性戀者判無期，我甚至願意（雖然相當遲疑）相信這些保守人士在主觀層面類似政治良心犯，是在宣傳一些他們認為「對」的事情。但我不解的是，當反同達到極致，同性戀者受到嚴重迫害的時候，他們的「基督徒良知」哪裡去了？他們能收拾他們煽風點火造成的仇恨嗎？他們有那膽量站出來認錯，並譴責惡法嗎？
幾句面對面難開口的真心話
我有許多親愛的、敬重的朋友是基督徒。其中有些支持同性婚、有些反對、有些未曾公開表態。就如其他任何議題，沒有人有權利逼迫其他人對任何事情「選邊」，更無權利要別人「換邊」。
但我想說，當「同性戀是罪」與所謂「上帝的權柄」連結時，除了少數意志堅定的人不會受其影響以外，它的威嚇作用是很強的。這是為何對同性戀友善的教會和個人，應該積極負起支持的重任。因為只有同一個宗教的組織，才能解放同一個宗教的信眾，並對外替宗教澄清若干立場，不被少數保守派挾持（對啦，我說的就是像「護家盟」的主事者這種）。以宗教之名反同，要小心它的力量。
我也想說，聖經對同性戀的看法，是有很多爭議的。上帝是否反對同性戀，有多種不同解讀。
我更想說，同性婚與多元家庭合法化，絕對不可能影響傳統一男一女的婚姻制度。喜歡異性的人，永遠喜歡異性，反之亦然。性傾向不是趕流行。
天下沒有「被神治癒」的同性戀者，只有迫於巨大壓力而自我禁閉前半生的「冰雪奇緣」大公主。
註：摩門教與基督教在信仰上的關連密切而且複雜。摩門教認為自己是基督教的一支，雖然許多基督徒不這麼認為。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