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來臨之前，山間特別幽暗。官御風順著師父所授的口訣，讓真氣再在體內流轉一回。經過一晝一夜的修習參悟，運氣更能隨心所欲。雖然偶爾仍與丹田裡來自正陽神掌的殘餘真氣衝撞，但他已逐漸學會如何應變，一次比一次得心應手。
他側耳傾聽。夜梟已不復聞，鳥叫也還太早，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風拂松葉的聲響。在外頭守候整晚，一點動靜也無。
「喂，鐵砂掌，」他道：「你尋小爺開心來著？」
鐵砂掌正神遊太虛，將睡未睡之際，陡然給他嚇醒，怒道：「『長則數日，短則今夜』，誰跟你說肯定何時？本人名叫『鐵赫金』，江湖人稱『鐵掌金龍』，我師兄姓『邊』名『大蕪』，人稱『長鞭無敵』。」他挺起胸膛，面有傲氣。「倒是你，」鐵赫金敗陣之後總尊稱他「少俠」，但見他衣冠襤褸、滿頭亂髮鬍鬚骯髒，一點不像「少俠」，便省了。「你哪號人物？」
官御風心想，我啊，我直到幾個月前，才曉得師父的真名姓；自己的本姓，七天前才知道，只不屑叫。哪號人物？誰都不是。打了個哈哈，苦笑道：「在下無名小卒一個，哪像您鐵掌金龍名號響亮。」
鐵赫金心想，這少年一直口氣狂傲，突然變得謙遜落寞，又不肯說自己名號，肯定在隱瞞師門來歷。哼了一聲，道：「那姑娘姓莫，是你親口所說，見她功夫路數，一定出身原明派。你的功夫。。。」靈機閃動，試探的道：「難道你是。。。天海庄的趙擘趙少俠？」
官御風怪叫一聲，像赤腳踩到尖石。「趙少俠？小爺我夠倒楣啦，但再怎樣倒八輩子楣，也不姓趙！」斜睨著鐵赫金，對於趙擘和莫憫言兩人老被連在一起這事，非常不是滋味。咕噥道：「遠在星河之北的大漠幫，連東南天海庄後輩弟子間的無聊小事都知道，消息倒靈通啊。」
大漠幫雖地處邊陲，但他們對於江湖上其它派別的動靜，向來極為留意。原明派二十歲上下的弟子當中，就屬趙擘和莫憫言名聲最響、武功最強。除非李鈺那老奸賊，把上官端修更厲害的弟子深藏庄中，不曾讓他在江湖露臉。又除非。。。冉兵？山洞裡那位閉關中的老者又是誰？正要開口，突見少年閉著眼睛，似在專心聆聽著什麼。跟著豎起耳朵，卻啥都沒聽見。
官御風得宋天齊內力之助，耳聰目明已達高手等級，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覺。遠處刀劍與吆喝之聲若有所聞，他瞧向鐵赫金，不解對方為何毫無警戒，往東方指了指。
「聽來至少有十多個人。一陣廝殺，倘若有半數死傷，鐵大俠收拾兩三，小的收拾一二，便保得您師兄邊大俠的周全啦。」
鐵赫金怒在心裡。他們師兄弟的名聲在篤行峰之北可是響亮的很，竟在這不願透露名姓的小賊手中栽了跟頭。分明讓那莫姑娘挾持師兄逼他助陣，卻要說成「保師兄周全」。
官御風瞧他臉色鐵青，嘻嘻笑道：「不管你罵小爺什麼，不敢當。這夥人必然早發現了你們鞭掌可及的足跡，那些沒死的，等會便來。」指著右邊突出的山壁腳下道：「你躲那裡。」
鐵赫金顧盼左右，心中猶疑。
「難不成你鐵掌金龍英雄蓋世，想打先鋒？」官御風訕笑道：「手下敗將，沒我吩咐不要輕舉妄動。假如打草驚蛇，小爺頭一個殺你。」說完自腰間拿出一顆奇異光球，朝四周張望。接著腳尖一點，黑暗中兩個箭步躍過數株老松，盤腿坐在枝椏上，未將殘積的冰雪抖下分毫。鐵赫金看在眼裡，不禁歎服。
廝殺聲斷續傳入耳中，越來越近。官御風亟目遠眺，僅存的一絲月光下，山谷視野開闊之處，隱約可見黑影移動。一批狂奔，一批猛追。似乎有個黑影倒下，卻無人停步。
「少俠，外頭情況不知。。。」埋伏山壁後方的鐵赫金開口道。
「噓！」官御風怒目相向，悄聲斥道：「再囉嗦，小爺用傳音入秘的功夫，讓莫姑娘宰了你師兄。」儘管這傳音入秘的功夫，他壓根兒不會。
對話之際，黑影全都隱沒在彎曲的山路之後，一個人影也不見。鏗鏘的兵器交接之聲再度入耳，應該是前面那批人給追上，呻吟廝喊不時可聞。
曙光微微自山頂透出，天將亮。官御風口裡嚼著順手摘下的葉苞，微光中細察地形。白晝的融雪在黑夜裡又結成冰，鐵赫金和邊大蕪昨日留下的腳印雖不清晰，卻甚明顯。他在心裡連罵數串髒字。
第一個黑影自山路轉折處現身，步履顛簸，顯然負傷。追兵不久也在同一轉折處出現。五團紅影 在冰溜曲折的山路上飛步前進，距離官御風所在數十呎處，圍住負傷的人。那人雖然身處劣勢，卻昂首而立，氣宇非凡。官御風不禁有些神往，可惜對方背向自己，瞧不見英雄模樣。
為首的紅衣人蹲下身來，伸手觸摸地上的冰雪，顯然注意到昨天打鬥的痕跡。他朝四周望去，官御風靜坐樹稍，閉住氣，紋絲不動。他在此間居住經月，對於方位甚是熟稔，選中這株老松並非偶然。針葉雖嫌稀疏，但光線微弱，又在山壁陰影處，實難察覺。
紅衣人沉思片刻，回身對中間那傷者道：「血債血償，趕快束手就擒。」腔調不似中土之人，倒與他們在猿嘯峽遭遇的大鬍子搶匪相似。官御風想起猿嘯峽，不免憶起阿寶，心下悽然。
中間傷者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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