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聯車上的印傭故事－球型宇宙

暑假某日，我坐在基隆往台北的電聯車上。

八堵站上來一位女子，往我旁邊坐下之後，拿出手機開始說話。她的聲量既高且大，不是我故意想聽，而是她的話聲不斷闖入。事實上不只我聽見了，應該是半個車廂都聽見了。

她在向她的外傭仲介抱怨照顧她爸爸的印傭「不乖」。她強調當初簽約寫得明明白白「全年無休」，因為爸爸每天需要人照顧。印傭也答應了。可是開始才沒幾個月，印傭卻經常喊累，吵著說星期天要休假。五月時印傭說印尼過年，已經讓她休過一次星期天，最近又說要過節，要再休一次星期天。她向仲介嚷嚷道：「有這種天天在過年的嗎？講好全年無休，讓她休息一次星期天，越來越『好款』！」

我越聽越火大。外籍勞工有什麼樣的權利我沒研究，但基本法律人權概念給我的直覺是：「全年無休」頂多只能說印傭同意不另請休假，不表示她連法律保障的週休都沒有啊！人不是機器，可以像7-11這樣操嗎？而且照理說，假如外傭同意不休假，僱主應該把不休假的部分折算成工資給人家啊！（雖說以這人的態度來看，肯定沒有）。我又想，這種「全年無休」的條文有無拘束力，不無疑問。心中十分憤憤不平，但即使白目如我，也知道別人的事不可以隨便插嘴。

所以我發揮了不管人家閒事的台灣本色。我知道我家那三口是全然聽不懂，但其他數十位坐在附近的乘客，應該是人人清楚內容。包括我在內，沒有人洩漏出任何一點「有聽到」的表情，更別說意見，不管是同情她還是她父親，或是她的印傭。

她的仲介顯然怕在她的氣頭上做壞人，只是隨她抱怨，並沒替外傭說任何話。仲介一定沒說，印傭也要休息；一定也沒告知，印尼回教徒到底有哪些重要的節日。因為直到她在南港下車，她說話的內容都還在逼迫仲介同意她，印傭不可以在星期天休假。她抱怨的內容有兩個重點，第一：印傭在台灣待了幾個月之後，「認識了其他外勞，彼此之間一定會講來講去，講說能不能休，所以都學壞了，變不乖了。」第二：印傭不但吵著要休假，還向她爸爸撒謊，說她怎樣怎樣一定要休假，竟然讓她爸爸替她來向她們姐妹求情，「很過份。」

我又越聽越火大，心想，有這種鄉愿、姑息僱主的仲介，難怪台灣外勞會有這麼多問題；也難怪許多沒良心的外勞僱主，會覺得大爺花錢可以把人當奴隸用。

事情之後十天左右，外勞開齋節「佔據」台北車站的新聞上了版面。小姐的印傭並沒騙她。可事後我一直忍不住猜想的，是那位小姐的印傭，後來到底有沒有如願休假。

外籍看護毫無保障可言　

寫完這個故事，我花了一點時間去查相關法令，發現一個令人沉痛的事實：家庭外籍看護在台灣連基本的工時保障都沒有，毫無人權可言。外勞許多已經納入勞基法，在醫院工作的外籍看護也有基本的保障，但在家庭裡從事看護的外傭，竟一直被摒除在外。勞委會在2006年有想要將他們納入勞基法保障，遭到本國僱主和本國勞工強烈反彈。事情於是不了了之。至今可以替外傭提供基本保障的《家事服務法》已經三進立院，遲遲未過關。

法律允許外籍看護工作七天休息一天，有這麼難嗎？

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