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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蘭驚魂未定,尚未回過神來,直挺挺杵著不動。子凡拉了她往街心快步走去,攔了兩輛人力車,但車夫看到適才發生的事,都不敢載他們。他心裡一股無名火往上沖,對第二個車夫吼了幾句,那倒楣的車夫什麼也不敢多說,拉了空車便跑。


子凡長嘆口氣,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把怨氣出在一個不相干的人力車夫身上,感覺像個鬥敗的公雞。愛蘭把牽著他的手緊了緊,一起回到江邊,查看他頸子上的傷。這個何飛顯然在刀法上下了多年功夫,割得是恰到好處,雖然沒有傷到任何重要血管,卻在他領口附近留下斑斑血漬給他事後回味。她掏出手帕,沾了點口水幫他把脖子上的鮮血抹淨。子凡從自己口袋裡拿了手帕出來,繫在頸上遮去刀痕。


兩人坐在江畔,日落之後的江水顏色變深了,不遠處的碼頭,工人依舊在裝卸貨物。子凡把幾次和宗婉見面的情形,還有她和米榭的關係都詳詳細細的說了。愛蘭呆呆望著江水,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方才的畫面,心裡抵擋不了的卻是女人直覺的不安全感。男人誠實坦蕩毫無慾求的溫柔原本便令人傾心,何況是一個失了愛又失了身的女人?她對自己在眼睜睜看著白刃在他喉嚨旁邊劃過以後居然還有餘裕吃飛醋,感到非常不可思議。聽到他一句「對不起」,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遠處江面上閃過一絲燈光,心裡升起對認親的渴望,起身道:「走吧。今晚,我真的很想見到我哥哥。」


 


兩人徒步前往史華茲家,剛剛的事像是惡夢一場。史華茲和芮妲知道愛蘭要來,早已大張旗鼓的準備相迎。雖然事前史華茲問起的時候,子凡堅持愛蘭沒說是否會與他兄妹相稱,但夫婦倆還是吩咐佣人做了一大桌子中國菜,備好碗筷準備款待妹妹。過了約定時間半個多小時客人還沒出現,兩個小孩開始鼓譟起來。史華茲心裡覺得奇怪,雖然聽說中國人有遲到的習慣,子凡卻一向準時,相識以來,不論哪種場合從未見他遲到。近來上海人心浮動,他隱隱感到不安。終於等到門鈴響起,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了近兩小時。


才到餐桌邊較明亮的地方,芮妲立刻注意到子凡領口的血點,又看見他脖子上繫了條帕子,像是和人打過架。吃了一驚問道:「Von,出了什麼事?你還好嗎?」


子凡不想在小孩面前多談,只道:「一點小意外,不嚴重。對不起。」


史華茲夫婦見兩人表情怪異,知道事情必不單純,交換了眼色,因為孩子在沒說什麼。芮妲親切的招呼愛蘭多吃,史華茲則是恭喜她考完了試。


愛蘭來此之前已經決定正式叫史華茲哥哥,事到臨頭又有些不太自在。史華茲不知她意向,自然也不敢胡亂起頭。等吃完飯,她取出自家中帶來的父親照片,雙手遞上。


史華茲一見照片中人,自然認得是父親年輕時候,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金邊眼鏡也起了霧:「是我父親。我有張一模一樣的照片,在紐約家裡。」他把照片遞還給她,緊張的額頭冒汗。


愛蘭見他急切又期待的表情,害羞地低下頭來,掙扎了一會,終於開口叫道:「哥哥。」


史華茲欣喜地流下淚來,趨前把她抱在懷裡:「歡迎回家,我的妹妹。」


愛蘭給抱得滿臉通紅,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哥哥,還是感到唐突。不禁偷偷地瞧向子凡,看他吃不吃醋,卻見他自稍早的遭遇以後,第一次真的露出笑容。芮妲帶著孩子們上來,也是又摟又抱的,愛蘭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他們這一家人表達感情的方式未免也太不含蓄,但身體間暖和又親近的接觸,卻似乎可以達到一種言語無法傳達的境界。


史華茲非常想知道晚餐前究竟出了什麼事,把兩人叫到書房裡。子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史華茲聽得義憤填膺,問道: 「你們怎麼不去巡捕房?」話一出口,又自己答道:「因為巡捕房是幫派的地盤。」他憂心的看看兩人,提議要他們晚上住下。


子凡道:「沒必要。他該做的已經做完,我們不會有事。」


「好吧,」史華茲想想覺得也對。「宵禁快開始了。拿件我的乾淨襯衫套上,免得因為脖子上的傷被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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