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型宇宙

Walden Pond 一年四季各有風韻，上回去的這時節正逢新英格蘭賞葉旺季，湖畔的步道和沙灘上，遊客如織。但湖裡非常靜寂，遺世獨立。兩位泳者穿著保暖的長袖長褲，一前一後，化為湖面上兩個小小白點，長長的水痕拖曳身後。

十月中的波城，氣溫時高時低。這一天雖然不是很冷，在湖邊散步穿件薄外套即可，但湖水很冰，只有華氏四十度上下。有人伴隨，即使中間有些距離，水裡，應有暖意。

我在電腦前，看見你在MSN上出現。網路帶來很多心酸的消息，卻也帶來你的蹤影。突然不孤單了，即便你我都被那無形的巨大壓力包圍。不見得需要聊很多，只要知道彼此的存在，就是一種滿足。

前面那位泳者停下調整蛙鏡，後面的同伴游上來，兩人在靜寂的湖面上交換無聲的語言。他們都是裝備專業的泳者，頭髮罩在泳帽下，從湖畔看去，分辨不出他們什麼膚色、什麼年紀、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他們又開始游了，仍是一前一後，像兩支雙簧管的低吟。

我看到他的留話。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姓，不曉得他的照片是真是假，不清楚他的職業，不明白他的背景。但我期待他的留話，熱切與他交換文字。我倏然發現，熟識的朋友不見得相熟，陌生的人卻可以是知己，至少在靈魂的某一個切片裡。我愛上他的代碼，渴望見到他的足跡。

我沿著湖畔步道繼續往前，兩位泳者並肩迴游。撥開的湖水是兩把微張的折扇，在中間處隱隱相扣。

我回到比現實更真實的數位資訊網。我聽見激昂狂傲的樂章裡，幾乎被淹沒的心碎聲響。但我曉得你聽見了，他也聽見了。

泳者何時上岸？距離入口處不遠的沙灘上有許多美國小孩奔跑玩耍，甚至還撞見一大群台灣遊客野餐。泳者的世界卻不受攪擾。他們來回游著，優雅的泳姿讓旁觀者忘了湖的潛在危險。我來到距離入口處最遠的一端，鳥叫和湖水拍岸的聲音盈耳。我往下走到水面的高度，泳者安靜有如兩尾水蛇，鑽出在我的近前不遠。他們在水中翻個筋斗，沒有水花也沒有聲響，換個方向，再向湖心游去。

我看見你在MSN上，我看見他的IP地址。周遭殺伐之聲如滾滾大浪，我在裡頭載浮載沉。心是痛的，卻是定的，因我知道你和他，都在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