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邀我去你家,我們認識才個把月。
你說: 我七月有事要回馬里蘭州我爸媽家一趟。我知道我們才剛認識,但是如果妳不介意,可以跟我一道,順便去DC玩。
(嗯?這算是去見男方父母,也就是未來公婆的意思嗎?太早了吧。)我不置可否。
你說: 如果妳要去,我就幫妳訂票,但得趕快決定。機票必須在三個星期以前買,否則會很貴。
(嗯,人家說,了解一個男人,最好先了解他的父母。) 我聳聳肩: 好啊。
你說 (像一個開心的小男孩): 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嗯,說不定我爸會做奶昔給妳喝喔。
蛤?奶昔?(哇,這麼好康?!)
你呵呵笑:讓妳多長肉啊。他看到我的瘦朋友時,都是這樣的。
是喔。(哈哈哈!)
你說(聲音突然變小了):不過我得告訴妳,M 也會在飛機上。上個月她打電話給我,說七月中旬她的表哥結婚,會到馬里蘭。因為剛好同路,我就邀她一起去了。
(M,那不是你半年前分手的前女友嗎?) 我看著你,冷笑道:沒問題啊。
三人行
機場候機室裡,在你盡男生本份去幫我們買喝的時,我們兩個女生坐得實在蠻尷尬,M 沒話找話,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喜歡你哪一點?
呃・・・呃・・・(無辜的搔頭)不知道耶。他人好吧。
喔。
幸好波士頓到DC,一下子就到了。不過在機上我們說話說到一半,你指著我的眼睛很認真的凝視我,皺眉問道:你的眼睛看起來怎麼有點怪怪?
蛤?哪裡怪?(丈二金剛・・・)喔!(ㄚ哇咧・・・)那個叫做・・・叫做眼線!眼線好嗎???(人家坐在你前女友旁邊,特地有化妝好呗。)
唉。M 問的,實在太有道理。
那個時代國內線接機,可以一直去到空橋外面等。一走出來,你爸媽和你妹妹早就在那兒等了,三人輪番給你超熱情擁抱,好像二十年沒見面,或者災區劫後重逢。但是介紹我和M的時候,他們的笑容就有點尷尬。顯然你爸媽比你有常識,對於你把前任女友和新認識但還沒很確定的女朋友擺在一起,覺得有些突鎚。但反正就是這樣啦。
不巧,M的家人不知何故無法到機場接她(辦婚禮忙吧),我們只好統統一起。六人塞進五人座的車,擠的不得了。你妹打死不肯後座擠四人,於是我和你擠在你爸旁邊的前座。當時你爸媽沒說什麼,後來才知道,他們對M很不好意思。不過說真的,他們太抬舉你,根本是她覺得你太無趣,把你甩了。彆扭是有些,傷心卻不至於。那時她大約在你媽和你妹中間想著這個問題:喜歡你哪一點?唉,我不得不認為,她真是睿智呀。
到你家
到了你家・・・哇,這可能嗎?真真真・・・真是一塵不染!宇宙無敵史上最髒亂的你,居然能在這個家裡茍活到高中畢業?簡直就是樣品屋!第一次在你家上廁所的經驗,我到現在還記得。樓下小小的客用廁所,貼著深藍色有金色貓頭鷹的壁紙,整個洗手檯平面的部分,找不到一粒塵埃一滴水。
那天晚上我睡你家的客房,床罩和窗帘是一套的。我深覺「高級」,睡覺的時候特別小心,害怕口水流到上面。事後我知道,它們的歷史,可以遠溯到你小學時代。如此整齊的家,之後十六年中去過無數次,從來沒有一次,不是秩序井然。大約你媽持家一絲不茍,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久一點。這麼多年了,那個貓頭鷹壁紙還在,看起來跟新的一樣。而當年的床罩,現在我們全家回馬里蘭,是弟弟在用。
第二天早晨睡醒,聽見樓下有四個人聲,了解到一件事:我是最晚起的人。雖然當時我們才認識不久,多少還是有「將來可能成為人家媳婦」的心態,有些緊張。我有些不太情願的爬起來,細心把床整理的和原先一模一樣,很不好意思的下樓去。
你老爸剛好就站在樓梯旁邊,精神抖擻地喊:早安!睡美容覺的醒來了!
我傻笑,他又興高采烈的問:想吃什麼?要當早餐還是午餐都可以,有很多東西。
我問他:有奶昔嗎?
他好興奮喔,聲如洪鐘的說:奶昔?我最有名的奶昔!妳要香草還是巧克力?但是妳不能一起床就喝奶昔,至少要先吃cereal。
在你家吃飯、住你家、和你家人相處,顛覆許多我對美國人和美國食物的刻板印象。你媽的菜世界健康,你家餐桌上的菜,很多我在美國餐廳裡從沒見過。就是最簡單的沙拉,她選用的材料也有很多變化,口感與外面不一樣,更別提五花八門的自製salad dressing。而早上睡眼惺忪想來杯咖啡的我,得拜託你借你老爸的車,載我到附近的早餐店買咖啡。因為你們這一家道地的美國人,只有你妹妹偶爾喝杯咖啡。家裡的骨董陽春咖啡機,只有請客的時候才拿出來稍微用用。
很快的,我了解到,你家和我家,雖然使用不同的語言,處於地球的兩面,表象上或有諸多不同,骨子裡卻都是一樣。我們家庭背景看來迥異卻極為類似的程度,簡直驚人。那種家人之間才有的默契、才有的吵鬧,毫無二致。我和你的家人完全沒有距離,從第一天,對於不斷快速在我耳邊發生的對話,還只能聽懂幾成的時候開始。
我常對你說:雖然你左看右看都不像,你其實是個真人不露相的把妹高手。
你總矢口否認,認為我故意虧你。
雖然我確實有故意虧你,但是帶我去你家,讓我愛上你家人,不是高招是什麼呢?儘管中間插播了白目的三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