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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腳底浸著冰涼,頭頂曬著豔陽。岸邊不遠處,風帆未張。


我們在Georges Island,距離World's End,只兩三哩。


 


幾天前與你坐在文化中心的基隆故事咖啡館,窗外的麗星郵輪已經離開。我說,客運大廈是我兒時夢想的天堂。你問我為什麼。我說,因為那時聽說水手們都從這裡上大船。我想航向世界的盡頭。


你微笑說,那妳做到了。


但我是坐飛機去的。


你不改工程師本色:兒時的夢想,以更新的科技來完成。


 


我喝完咖啡、你吃玩冰砂以後,我們沿著中正路往長榮桂冠的方向走。沒有目的地,只因我好多年沒走這條路了。長榮桂冠的大廳還是和幾年前剛蓋好時一樣漂亮,整齊乾淨、金碧輝煌。回過頭來走信四路回家,我興奮的指著街角長階梯上的市警局第二分局說,那是小時候和媽媽在市街上走路辦事的時候,偶爾使用的地標。到了這裡,離家就很遠了。有多遠?根據電子地圖,只有1532公尺。可是我爸那邊的親戚絕大多數,全都住在1000公尺的方圓內,比較遠的外婆家,也不過就在汐止。


我們沿著義二路往前走。這裡多還是日本時代留下的老樓房,一兩棟年久失休的,我爸說他清晨練氣功下山時,總 故意繞道而行。旁邊一間五金行,裡頭的陳設還和三十年前一樣,各種五金堆得老高,顧客必得和老闆說話,才能找到想買的東西,沒有開架式的概念。坐在店門外板凳上的老闆娘盯著我們直瞧。我想起十五年前你第一次來基隆。那時和你走在路上,是多麼難過的一件事,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活像指控我是賣身的酒女。現在不知是結婚久了,還是社會開通了,路上仍不時有注視的眼神,但不再令我不快。我微笑對之,不再感到身邊一百九十公分白皮膚的你,走在基隆街上有任何的突兀。



 


認識的第一年到你家去,你也帶我到過你最早就讀的小學。你指著校門口左邊的一排樹說:還在!這是我投票種的!然後你眉飛色舞、呵呵大笑的跟我描述,你們幾個一年級的「學生議員」們,在不會寫字的情況下,於神聖的學生議事廳中、很厲害的六年級學長姐面前,如何很認真的假裝做筆記。


如果世界是平的,我在我的世界的盡頭遇上你。而因為我,你也來到你的世界的盡頭。


星期天我們開車來到World's End。我一直想到那裡,雖然聽說它平凡無奇。小時候的幻想中,從沒具體想過世界的盡頭長什麼樣子,只一廂情願認定,它一定有著陽光和碧海。


我們付了二十元美金,帶著兩個小毛頭,進入這個波士頓都會區外圍的小小州立公園。它當然不是世界的盡頭,為什麼取這個名字,我沒查到,只知道在白人來到美洲之前,它是印第安人喜歡狩獵的地方。沒有現代的大船與飛機,這兒確實可以是盡頭。從停車場只看得見茂密樹林,約莫一公里後,海景浮現眼前。海總是令我莫名的興奮與哀傷,你則對它了無感覺,可是你一定開車帶我去,雖然你可能盡在美麗的海邊,想些嚴肅頭痛的工作問題。


我們四個走上緩坡,坐在世界盡頭的涼椅上,欣賞15英哩外的波士頓天際線。從這個方向撩過整個北美洲、再越過整個太平洋,便是我的世界的起點,也是幾天前我們才一起散步逛大街的地方。兩者實際相距有多遠?12500公里。可是因為彼此,感覺好近。那「近」的感覺,連兩小都感受到了。面對此地大人們的讚歎:「哇,你們去了世界另一端旅行喔!」他們總一副:「沒有啊」的表情。因為世界兩端,都是他們的家:起點,也是盡頭,連成一個圓。


自遇上你之初,我們的心靈之間便不曾有過任何距離,比與我同質性高的任何男生都近。但這家的感覺,逐年逐年累積,尤以每次和你走過滿是兒時回憶的路時,為最。




 


有關照片 (上至下): 


George's Island


基隆港


Boston Harb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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