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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舊照片,看到十多年前的我們。缺乏流行概念的你我,當年照相的笑容姿勢,和今日並無二致,甚至連穿著和髮型都沒太大差異。只有臉皮看起來滑潤一些,髮色年輕一些。


但初識的那段歲月,感覺真的很久以前。不只是時間。


那天電話上,我媽對我唸:「伊呷菜,H1N1這等嚴重,健康要給伊顧好喔。・・・伊工作多,你膴通賺伊性子好,叫伊禮拜攏沒休睏,做這做那。」


 


你第一次到台灣,是1995的農曆新年。那時我們相識已經兩年,我也回國工作將近兩年了。期間我媽提過某某某可以介紹中部某地檢署的未婚主任檢察官,台北地院的某法官聽說人很老實所以還沒娶。


有好常一段時間,我每天寫一封信給你,雖然我們除了週末以外,每天講一通電話。我喜歡星期六跑到事務所加班,因為在辦公室裡,我們可以盡情透過電話筒說話。


從電話裡、信裡,你知道在台灣你將不受歡迎,但你還是從波城遠渡重洋來了,專程來了,來見我的家人。與我、我的家人,過中國年。


「過年膴叫伊來厝裡底呷,係要叫伊去叨位呷?」的嘮叨下,我爸媽勉為其難的請你到我家吃年夜飯。整餐飯,我媽沒抬頭看你一眼,我爸客套說了幾次他唯一能說幾個英文字之一:  “Eat”。年夜飯在怪異不愉快的氣氛下草草吃完,我媽去洗澡,我爸去睡覺,我哥我姊和我嫂嫂很機靈的,看報的看報、看電視的看電視、洗碗的洗碗。你識趣、禮貌、沉默的離開。我陪你走回旅館,委屈生氣抱怨掉淚。你沒有牽我的手,沒有摟我的肩,因為你知道我不喜歡在街頭親親暱暱。你只靜靜說了一句:「這對妳爸媽來說,很難。」儘管你的語調,掩不住失望。


在無數次我對你訴說我爸媽對我們交往的不諒解時,你是這樣,溫柔的說。從來沒有一次,你抱怨過他們。從來沒有一次,你替自己抱不平。從來沒有一次,你搬出種族歧視、仇外之類的大帽子。也從來沒有一次,你要我不理睬他們的感受。雖然你知道,我爸媽把女兒與阿凸仔交往這種事,看成是見不得人的家醜。你只要我不可以生我爸媽的氣:「因為他們只是愛妳。」


 


97年你辭去工作到台灣學中文,因為我說,結婚前你必得要做這件事。你的老闆同事問你,打算到了台灣就結婚嗎?你告訴他們,不知道我會不會嫁給你。他們都覺得你很傻。


於是對語言毫無興趣更無天份的你,認真地在師大學了一年中文,經歷一年台北生活。我的同事老闆朋友們都很喜歡你,我爸媽原本高調的反對聲音逐漸轉為準備投降的沉寂,但我還是覺得在台北街頭和你走在一起,怪怪的;基隆就更不用說。有幾回我告訴你,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繼續。你喪氣的肩膀傳達你的難過,但你只說,不管我怎麼決定,總之早一點比晚一點好。因為你擔心如果我們拖太久沒有結果,會浪費我太多年寶貴的青春,讓我錯過結婚最適當的時機。


 


你到台灣半年多左右,我告訴爸媽,我要和你訂婚。這時他們早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也沒再說什麼了,但要他們大張旗鼓辦訂婚,自然不可能,推說美國人訂婚沒典禮,我們自己看看吧。結果我們除了鑽戒還買了傳統的金戒,甚至還買了金條當聘禮,看日曆選吉日,燒香拜祖先。我爸媽在不樂意的驚喜中,神色嚴肅的配合演出。我知道他們的心裡,已經漸漸有你。


981月,我們在台北地院公證結婚。這結婚只是法律形式,因為在海外依婚姻關係辦理移民手續,比較迅速。在雙方家庭眼裡,你我還是各自單身。可是隨著你父母開始在美國籌辦婚禮,我爸媽在台灣,也逐漸落實女兒即將遠嫁的感受。五月我都快上飛機赴美了,我媽突然問我:「他辭職來,回去沒有工作怎麼辦?美國人家無恆產,那他有多少存款,是不是要妳養他?」我當下覺得好笑,都公證了,現在為這反悔也晚了吧? 只好告訴她:「媽,不會啦,也不想想妳女兒靠什麼吃飯的。騙我那麼容易喔?」


直到出席我們在馬里蘭州的婚禮、在你父母家做過客,我爸媽才真正放下心來。我媽說:「人說看老爸知道後生,他會是個好尫婿。」婚禮前一天晚上,我在飯店裡讓我媽我姊幫我試穿禮服,抽完煙走進房間的我爸,乍見一身白紗的我,滿足的微笑:「可以,真好勢。」


那一刻,我知道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也知道不消多久,我爸媽就會徹底愛上他們的洋女婿。


 


是你的守候,成就我們。你讓我知道親情最深的依戀,你讓我看到愛情最美的面貌。


我感謝你,我的愛。


 


謹以「屋頂上的提琴手」主題曲「日出、日落」這首歌和電影片段,獻給我最愛的老爸老媽,以及將來有一天兒女也會嫁娶的你、我、和許多朋友。


 


 


*「屋頂上的提琴手」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守舊的猶太男人,眼看自己的女兒一個接一個,違反他意思出嫁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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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lvia Le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