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型宇宙

你出差十天，長度算是你現在這份工作裡，國內差旅的空前紀錄。可是我發現在這十天裡，一點也不想念你。那也罷，我根本。。。沒有常常想到你。　

哈，可以想像你聽到這裡的表情。

且慢！

老婆說話必有深意。好好聽來。

你出差與不出差，對我生活的影響在哪裡？

我還是每天早上六點五十分起床、弄早餐、做便當、送小孩上學。當老媽子做家事、當財務長處理帳單帳戶、忙一忙學校志工瑣事、看書、寫文。兩點多孩子放學以後，陪他們玩、做功課、和其他家長聊聊、接送孩子到各處做課後活動、聽他們訴說學校和朋友的趣聞。傍晚眨眼就到，弄晚餐、督促他們吃飯、洗澡、刷牙、看書、睡覺。

他們睡了以後，我坐在電腦前，也許網上漫遊，也許打個電動，也許寫點東西。接近午夜，累了，帶本書到床上看，直到睡著。

我的作息裡，幾乎沒有你。你出差與不出差對我的影響，很小。

有多久了，我們沒有好好共享一個晚上？

有多久了，你的早晨、下午、傍晚、夜間，全都給了工作？而我，全都給了家庭？

多麼習以為常啊，我們把生活裡剩下的那麼一丁點時間與清閒，留給自己。

多麼習以為常啊，我們一人一台電腦，工作、娛樂、交際，全在十指指尖的舞步中搞定，就在各自眼前兩英呎半徑的私密半圓裡。在無邊無垠的電腦世界中，你有你的視野，我有我的。我們是大海裡的兩尾魚，就算在同一個海域也碰不到一起。

你出差與否，我寫E-mail 到同一個信箱給你。

你出差與否，我打同一支手機找你。也許因為太方便，以至於沒感覺到你離開了。

記得我們分隔兩地的第一年嗎？那還是個有航空信的時代。我兩三天寫一封信給你，至少一個星期以後才會到。我們每天通一次電話，電話費貴得不像話。每次通話，我們珍惜時間、也珍惜金錢，感覺特別深刻。

記得我們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嗎？我們偶爾會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Friends，看只有你才會去租的大爛片。你知道我的「最愛」──布魯斯威利主演的Armageddon (中文片名大概是「世界末日」吧)。每次我學他甘願全人類赴險、拿大地鑽去慧星上鑽洞救地球的表情，就會把你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那時我們的生活很多交集，交集在彼此身上。那時你出差，我非常想你。

現在我們的生活仍然很多交集，可是交集主要在孩子身上。你我的交集，剩下週末他們兩個都在中文學校裡的時候。因為不想讓孩子養成看電視的習慣，我們把cable 剪了，連晚上一起當沙發馬鈴薯的機會都沒有。但是這樣的結果就是，你出差的時候，只有週末才讓我稍微「想到」你。

有什麼不好嗎？沒什麼不好。我們很難更幸福了。可是我想，你一定不甘願自己對家庭、對所愛女人的意義，精減成一份定期進戶頭的薪水吧？

你的工作壓力從不因為沒有後顧之憂而減輕。我總說，那是你的個性。你總說，那是你的環境。不管原因是什麼，總之自我辭職在家以來，一年一年，你工作的時段像株蔓藤，悄沒聲的侵入早晨孩子上學之前、晚上孩子睡覺以後。你和我聊天的內容，有很大的百分比是叨唸工作太多。

我也沒好到哪去。寫作和看書都是孤獨的事業，不喜歡有人打擾。而相夫教子嘛，心情總有起落。落的時候該向誰說？當然是孩子的爸。於是我和你聊天的內容，有很大的百分比是抱怨孩子難教、你的生活習慣不好。

有人說，結婚久了，愛情就會變親情，尤其生了孩子以後；而愛情變親情是危險的事。我從不相信這說法。我認為愛情和親情可以是同一回事，甚至相輔相成。

然而，我更相信愛情必須有堅實的友誼做基礎，尤其是打算走一生的愛情。而朋友，是需要經常連絡感情的。晚上少做點自己的事、多花時間在彼此身上吧，就從今晚開始。

希望下次你不在家的時候，親愛的，我會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