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型宇宙

晚上在CNN上面看到一則消息。一名23歲的年輕女性於車禍中頸椎斷裂，與頭骨分離。歷經急救、六次手術、以及持續復健之後，奇蹟似的得以重新開始行走、自己吃飯、說話。她在家裡宴請當時從車禍現場及時救她一命的消防隊員。

接著我下樓，打電話回家給爸媽撒嬌、享受做女兒的滋味，聽到另一則消息。年僅62的三舅媽幾小時前突然中風，非常嚴重，現在只能吊住一口氣，等兒子返家見她一面。

震驚難過，難以形容。暑假才見過三舅媽，健談開朗一如往常，身材外貌都保持的很好。表弟去年才結的婚，她逗著我的兩個小孩，想抱孫的希望寫在臉上。我跟她說：表弟三十六，也該生了。教養孩子向來開明的她說：是啊，可是他們想等事業穩一點，幸好他太太年輕三、四歲，應該還可以等一下。

不會想到，沒辦法等的，竟是想當阿嬤的舅媽。

生命究竟是堅強，抑或脆弱？

結婚的時候，三舅和三舅媽遠渡重洋參加我們的婚禮。回台灣大家一起吃飯，她也喜歡秀兩句英文，和我的兩個小混血兒說說話。她和三舅一個活潑外向、一個沉默寡言，可說天作之合。 兩人就只生了一個寶貝兒子。表弟三歲的時候，我哥唸高中，寄住他們家裡一年多。

往後三舅是否變得更安靜？他要聽誰說話？我不禁想。

稍早，我帶著孩子去猶太教堂聽拉比在贖罪日的講道、唱禱文。我不信教，但宗教時而觸動我。

「我們來自塵土，也將歸於塵土。」

每個人大約都在好萊塢電影的喪禮中聽過這句話。贖罪日的禱文中，也有這句。而且不是一句，是一段：

我們來自塵土，也將歸於塵土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口破碎的罈

必然枯萎的草

必然凋謝的花

移動的影子

經過的雲朵

風中浮動的塵灰

很快被遺忘的夢

非常古老的悲傷。拉比只輕輕帶過這段，他比較喜歡積極正面的思考，強調德性和贖罪的禱文。我自己看到這段的時候，也沒有特別注意它。直到晚上，聽到消息。

我們來自塵土，也將歸於塵土。「也沒有辦法，」是電話那頭，媽媽給震驚的我，一句輕柔的回應。十多年前，小阿姨在颱風水患中身故，媽媽也曾經用類似的語氣，說過類似的感歎。

人生海海。

我想我不特別介意，自己是否一個很快被遺忘的夢。但我要用力去愛，在生命中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