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原本並不熟悉，但經過幾次交手，莫憫言認得那是師叔，心底一沉，原來今日大家都得命喪於此。抬眼看官御風，他的眼神正落在她臉上。她使出好大力氣，才握住他的手。他把她摟到懷裡。
「好個柔情萬縷，難怪她會被你這淫賊所迷，當眾背叛與她青梅竹馬的師兄，」李鈺道。「留下趙護法孤單一人，肝腸寸斷哪。」
好狠毒的傢伙！見她眼眶泛淚，官御風的心犯疼。李鈺在地牢裡對他的折磨，歷歷在目，此人非但邪惡入骨，而且性格陰險、不乾不脆。看來他從銀蛇二老那裡習得豢養毒蛇的技法，多了一種陰狠手段。客棧原先的主人可能便是著了他道兒，房間茶水裡的毒也是他下的。咬牙道：「說吧，用什麼換解藥？」
「不必生氣，」李鈺微笑道：「彎刀幫侵犯中土為害百姓，我追他們追到這兒，追到你這竊賊，算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解藥不是別的寶貝，確是用你的鮮血煉製，只是添了幾樣稀有之物。要救她很簡單，把聖物的線索告訴我。」
噹啷啷，一對鐵銬拋到他跟前。官御風心想對手不知他武功全失，這是多此一舉。拾起鐵銬，順手摸它開合的機關。李鈺道：「背後。」他側轉身，讓莫憫言倚臥在他胸口，自己擋在她和李鈺之間。她的呼吸不暢，但神智清楚，珠淚盈眶。他朝她眨眨眼。反剪雙手，將鐵銬銬上。縮在床上的阿寶一聲都不敢吭。胡員外似乎是嚇到厥過去了。
李鈺拉過一張翻倒的板凳，坐了下來。道：「洗耳恭聽。」
「先給解藥。」
「你有什麼籌碼？」
「沒有籌碼，人命兩條。」官御風答得迅速。「不見解藥生效，不等她安然離開，休想讓我吐出半字真話。信不信由你。」
李鈺非殺不可的原本也只是官御風。點頭道：「成！床上那個冷泉谷的小姑娘，過來。」阿寶沒法子，戰戰兢兢過去，從李鈺手上接過丹藥。來到莫憫言身畔，卻不敢給她，怕是詭計。官御風道：「快讓她服下，就算毒藥也得試。」
「很好，夠爽快。」李鈺微笑道：「現在快說。銀蛇二老死前，除你之外，莫姑娘也在。她也聽見了吧？若你不說，等她能說話了，我便問她。」
官御風冷笑道：「我的秘密，除我師父之外，無人知曉。姑娘們去去來來，什麼是她們能知道的，什麼是她們不能知道的，我自有分辨。」莫憫言心底一寒。他的語氣冷傲，雖是說給李鈺聽的，卻也有幾分實情。
李鈺笑而不答。突然右臂一伸，搭上阿寶的肩，把她強拉到身邊。阿寶猝不及防，肩上要穴被李鈺拿住，登時痛入骨髓。她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哭天喊地起來。官御風認得這是師父時而用來整他的分筋錯骨手，雖然不忍卻又無可奈何。覺得懷裡莫憫言身軀的起伏漸趨規律，猜想解藥起了作用，再拖拖，她便能放手一搏，或許可以救得阿寶和她自己。至於在旁瑟瑟發抖的胡員外，只有黃泉路上算帳。他別過臉去。
李鈺鬆手把阿寶推開，身形一晃來到莫憫言身旁。官御風知道他想做什麼，嘆道：「阿寶，過往幾天多謝妳了，趁這時快走吧。」李鈺冷笑，伸手握住莫憫言的足踝。她沒吭聲，但身子顫抖。
官御風不敢看她的表情，但她的身子貼著他的，一動一靜，他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她的四肢抖顫抽搐，他心痛如絞。
「放開她。」他央求道。
「等你開口。」
困在靜思堂的囚室時，官御風早已想破腦袋，把他聽過的一些文謅謅的詞，編了數十對句。他的手指在背後觸摸著鐵銬的機關。
「海天之際，白山惡水。」
李鈺衡量著他的話。韻腳不對、地點不清，但也不能說就是假的。手上加了把勁。
「先放開她，讓她走！」他咬著下唇。
李鈺聽出他話聲哽咽，微微一笑，左手往他的肩胛抓去。劇痛刺骨，他忍不住嘶喊。
「還是莫姑娘有能耐。」李鈺笑道。
官御風知道這是要他體會莫憫言身上的痛苦，噙著淚，只恨自己當日沒在密道裡，趁他被迷魂散迷昏時，將他碎屍萬段。一念之仁，竟至今日之禍，真是善無善報。聽阿寶說，冷泉谷在遙遠的連串雪山之西，那裡繁星滿天，還有黑色的大湖。而邢卉心也說過，冷泉谷認為天命之樽是他們的。突發奇想，欲引李鈺至冷泉谷，讓沒照過面的外公殷渺替他們報仇。
「白山黑水，星河海天。」他道：「這是銀蛇二老臨死所說。」
李鈺背著手在房裡踱步，想了想，點點頭。「靜思堂密道裡，應該還有一條線索？」
官御風苦笑：「說了，莫姑娘和我還有命嗎？好死不如賴活著。」
颼，一支飛鏢釘在牆上。「饒命，饒命啊。」胡員外跪地痛哭。原來他總算鼓足勇氣打算溜走，卻被李鈺發覺。
「那張羊皮哪裡來的？」
「我向。。。向一個鬍子商人換來的。他們反悔，晚上來搶，還殺了我的保鑣。後來有鬼，殺了大鬍子，大人饒命啊。」
「嗯，」李鈺自語道：「彎刀幫在冷泉谷之西，這。。。」瞧著不停磕頭的胡員外，問道：「府上哪裡？」
「敝人家住京城，上有高堂下有妻小，求大人饒命。」
「很好。」李鈺抽出腰間長劍，胡員外嚇得魂不附體，一股尿臊味衝進眾人鼻孔。李鈺把劍遞給他，道：「這位官公子喜歡莫姑娘賴活著，在她臉上劃幾道刀痕，再砍掉她手腳，便饒你不死。」胡員外張大了嘴說不出話，劍到手中，掉在地下。
官御風心都涼了，若讓莫憫言在胡員外手裡受辱，下十八層地獄都難以贖罪。見胡員外舉著劍，兩腿發抖走近，在背後偷偷脫開鐐銬。
「姑娘，我。。。我不得已啊，」胡員外嗚咽道：「妳死了以後，別來找我復仇啊。都是。。。」他想說「都是這奸賊所害」，但一來不知李鈺名姓，二來也不敢指陳他，便道：「都是官御風這奸賊。。。他辱我夫人小妾，盜我夜明珠，又偷這大人的寶物，這才連累姑娘。。。」
「唉，動手吧！」李鈺不耐煩的道。
（四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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