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兒來遲!」

回答的並非莫憫言,而是趙擘,施展輕功趕至。

上官端修涵養雖佳,這會兒卻難掩厭惡之色。殷渺不急著出手,面帶微笑,等著看戲。

「掌門師兄,」李鈺急道:「過去所言,句句實情!」

上官端修甩袖怒道:「鈺弟!。。。」卻沒說下去,強壓憤怒,印堂一抹紅雲隱隱若現。「罷矣!聖物必回中土。」左手捻數,長劍直立,罡氣籠罩周身。

這是掌門以上乘正陽神功啟動八卦劍陣!趙擘忙不迭站定卦位。陣勢已成,冉兵長劍抖動,挾四人真氣,一招「飛瀑懸虹」,罩準殷渺面門。

熾熱真氣灌頂,殷渺「嘎嘎」怪聲叫好,即便狂傲如他,亦是不敢硬擋。劍陣當中趙擘最弱,若要破陣,關鍵必然在此。猛然迴身移步,兩柄半圓形的冰斧,突自手中射出。冰斧厚實沉重,但他自腰間解下兵器到出手一氣呵成,動作迅捷絕倫,實屬駭人。趙擘根本來不及瞧見端倪,冰斧已經呼嘯旋轉而至。

「守陣!」冉兵喊道。「飛瀑懸虹」尚未使全,「蒼鷹」又已「展翼」,全然不顧趙擘死活。

原明派八卦陣的設局,原本就是在組陣弟子重傷甚至死亡的情況之下,得以繼續運轉。就算只能再撐片刻,卻可能是致勝片刻。冉兵此舉完全符合劍陣本意,只是冰斧來勢洶洶,眼看趙擘的腦袋便要給劈成三截。李鈺棄陣躍起,飛鏢如雨狂射。

官御風把臉別開,莫憫言緊閉雙眼。濕漉漉的東西濺到頰上耳上,他伸手一揩,全是血點。

四周一片沉靜。官御風回過頭,血泊裡躺著二人。冰斧已經回到殷渺手中,冉兵持劍而立,上官端修慌亂探視倒臥地上的二人之一。

「鈺弟,鈺弟。。。。鈺弟!」

幾乎是哭號,那種悲慟撼地搖天。

高手過招,一招可定勝負。原明派劍陣已破,然而輸贏若何?殷渺與冉兵面無表情持續對峙,與上官端修之哀痛,顯得格格不入。官御風凝神望去,兩人臉色各有異狀,似乎都在決鬥中受傷,傷勢不明。趙擘的腦袋還在,而且完整,但渾身是血橫躺地上,不知是生是死。殷渺的冰斧分明瞄準趙擘腦袋而去,竟是李鈺這廝拼死相救?天命之樽仍在泥中,鐵灰色的青銅沾滿泥污,平凡無奇。都說聖物是太平之物,他卻越瞧越是生厭。這物事讓武林高手如癡如狂,志在必得,如果留在江湖,勢將永無寧日。一股意念在心中升起:取得聖物,將之毀去。說也奇怪,這念頭一出現,立即思緒清明。

先前的靈感回到腦海:「號令之鑰,求字書間」,這八字詩,他和莫憫言先前一直以為是指靜思堂,此刻完全明白過來。

「憫言,」他急問:「在湖中,妳可瞧見聖物發光?」

莫憫言點點頭,眼角掛著兩顆珠淚。官御風曉得她因趙擘哀傷,但眼下無暇管那麼多。「現在呢?」見她又點頭,拉住她手道:「妳可信得過我?」

「你待如何?」她警覺他神情有異。「別做傻事。」

官御風搖搖頭,「一點不傻。聖物必須毀去;要毀聖物,必須靠妳。」

莫憫言瞪大眼睛待要發話,那邊殷渺拉開馬步,右手高舉冰斧,臉上黑氣大盛。

「住手!」官御風喊道,手拉莫憫言急奔數步,來到冉兵與殷渺之間。

「讓開,」冉兵道,姿勢不變,凝神盯著殷渺。

官御風未加理會,欲取天命之樽,無奈他傷勢太重,這幾步路已經耗盡氣力。莫憫言左手托住他腋下,氣貫右臂,輕鬆用長劍把碩大的青銅酒樽從泥地裡挑起。

殷渺讚了聲好。「女娃兒武功不壞。」自左小腿的長靴上拔出飛鏢一只,同時雙指飛點,封住周圍穴道。

這是李鈺注有蛇毒的飛鏢!看來飛鏢插在靴中,殷渺移步之後才刮傷皮肉。官御風大急,正待出言告知七星花有剋此毒之神效,傳來一聲悲嘶。上官端修長身而立,劍舉齊胸,滿面殺氣。殷渺感到腿部僵麻迅速往上蔓延,心知此毒厲害,且封穴不足以阻其毒性,冰斧起落,自行將左腿自膝蓋以下斬斷,鮮血狂噴。

即便四周腥風血雨,這般當機立斷,仍讓眾人驚駭得說不出話。

殷渺冷哼一聲,自封穴道止血,視斷肢之痛為無物,對上官端修嗤之以鼻,道:「你那師弟給我打死了,瞧你這傷心的程度,比起當年宇燕給你打死,冉兵的傷心程度,有過之無不及啊。」

上官端修怒吼,揮劍便砍,一上來便是殺招,也不等候冉兵聯手。罡氣由劍鋒外擴,虎虎生風。經過二十年禁慾苦修,他的內力比他爹上官治最頂峰之年,更上層樓。殷渺只剩右腿可以站立,不敢托大,沾滿鮮血的冰斧,旋射而出。

這招乃你死我活之決,殷渺使盡七星天罡神功的十成真氣,半圓形的冰斧頓時成為染有紅色血環的迴旋白影,呼呼作響,罡氣與寒氣自其垓心擴散,如火如冰。

「師父!」官御風與莫憫言一齊驚呼。前者呼喚冉兵收手,後者憂心上官端修安危。

火紅劍光被圓形白影腰斬為二。單打獨鬥,原明派掌門全然不是冷泉谷谷主對手。上官端修慘嚎聲中,橫臥草地,冰斧幾乎完全沒入肚腹。然而殷渺尚不及慶賀大仇得報,冉兵快劍卻已趁隙而至。七星天罡神功威力雖大,但殷渺受傷之下,一招致敵已盡全力,此時雖仍擲出左手冰斧,內力已然不及,竟被冉兵以劍打落。冷泉谷主仰天大笑,跌坐泥地之中。截斷的左膝以上,僵麻的感覺並未盡褪。

「看在宇燕份上。」冉兵長劍指著殷渺頸項,左手探入懷中,取出藥瓶。「李鈺飛鏢之毒,此丹能解。此丹煉製不易,這是最後一顆。」

官御風又驚又喜,忙不迭爬將過去,接過朱丹,置於殷渺掌中。哪知殷渺卻不領情,反而兩指一掐,將那顆朱丹壓成細末,呼口氣吹走。

「外公!」官御風慌道:「師父未曾誑您,您為何。。。」蚊鳴似的細語清楚貫入耳鼓,他登即住口。殷渺就在身旁,但他仍用傳音入秘之術,可見慎重:「眼見不憑、真即虛妄,冷泉谷心法至高之秘;記住了,於你馴服宋老兒的內息有益。全套心法又臭又長,老夫無緣傳你。老夫已為宇燕報仇,你嘛,好自為之。」

殷渺的話就此打住,眼神柔和,卻無神采。

「外公?殷谷主?」官御風心中胡疑,顫兢兢伸出手去,竟無脈息。「啊。。。」他張口無言。難道殷渺既不甘心死於李鈺蛇毒,又不願意接受冉兵恩惠,竟然自絕經脈?再試一次,仍無脈息。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的腦袋裡一片茫然。抬頭望去,莫憫言把耳朵湊在李鈺跟前,傾聽著什麼。她懷中的天命之樽,散發金芒。李鈺,這萬惡根源!官御風怒火上沖,氣力也跟著上來,站起身,拾起上官端修殘劍便去。

「等等!」莫憫言阻止他,神情嚴肅。「師叔說。。。」她的眼光回到李鈺,一臉無法置信。

「掌。。掌。。。劍。。。」李鈺將死的眼神當中,似乎出現一絲興奮。

莫憫言皺眉不解,接著明白過來。「御風,把劍給我。」

「什麼?」

「先別問。」

官御風見到李鈺氣若游絲之貌,嘆口氣,把劍交出。她將殘劍放在李鈺胸前。李鈺眼神已然呆滯,顯是斷氣了。

「師叔說,」莫憫言遲疑片刻,說道:「我師父非你。。。非你。。。」她抬起頭,看著官御風,欲言又止。

 

(四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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