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住手!」清朗的嗓音,聲震四野。趙擘和莫憫言各自收手。
「谷主到了,」邢卉心道。她的口吻陰鬱,似有疑懼。
「左護法?」冉兵道。
「你知宇燕是為了竊取正陽神功而死。」邢卉心低聲道:「谷主惦念孫兒,苦思自創七星天罡功要給他治傷,他非不愛他的骨肉,只是。。。他一定從沒想過,聖物會在官御風手中。谷主對於稱霸武林這事兒,野心極。。。」
邢卉心沒再說下去,因為殷渺大袖飄飄,已經來到李鈺及原明派弟子左側。與他同來的,竟是上官端修。
「聖物出世,冷泉谷主與原明派掌門,循例必須暫時放下恩仇,」殷渺露齒一笑:「藍蝶衣們,還不退下。」言談之中,身子一晃,已經到了官御風等人身前,上官端修緊緊跟著,李鈺留在原地不動。
「天命之樽,傳說雖為和平之物,但它每次現世,武林總會死傷無數。孩子,」殷渺伸出右手。「老夫弄不清你身上內傷怎麼回事,但你真氣極其充盈,絕非自己修練而得。若不依冷泉谷內功心法妥善導引,不消多久,便會遭到反噬。有多少真氣,就有多少災厄,七孔流血,極為痛苦。」他搖頭晃腦,表情十足。「但是,我能治你。」
殷渺的神情像是善意,更像騙子,「殷大魔頭」之名果真其來有自。官御風不禁背脊發涼。
冉兵道:「給他吧,徒兒,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啊。」
「師父?」官御風難掩驚詫:「宋師祖交待過。。。」
「不論先師怎麼交待,」冉兵打斷他:「聖物向由原明派和冷泉谷兩派掌門埋藏,他一定說過。難道你年紀輕輕,就妄想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一統武林?」
「等等,」上官端修道:「子婿不孝,但身為原明派掌門,丈人,這聖物,不能單是交給冷泉谷。不如由擘兒收下,他身承冷泉谷與原明派血脈,最是合宜。」
殷渺瞧向官御風,微笑道:「聖物在你手中,你說。」
聖物之爭,瞬間將起。官御風既不知殷渺究竟認為誰是他孫兒,更害怕殷渺為謀聖物,六親皆可殺。
「聖物只為傳人現世。」莫憫言道,意有所指。
這就是了!官御風想定主意,便道:「上官掌門言之成理。既然這黃金酒樽害人,趙少俠,嗯,我是說上官少俠。。。。既為兩派血脈所繫,傳承。。這寶物,自然完全說得過去。」言畢,雙手捧上。冉兵托住他左肩,扶他站起。
殷渺根本沒把趙擘看在眼裡,袖手旁觀。趙擘卻深怕官御風和冉兵搞鬼,戰戰兢兢上前。官御風道:「師父,上官少俠懼怕您的神威,徒兒。。。擔心他一著慌,把聖物摔裂了。」冉兵點頭,後退數步。
「官御風!」趙擘怒道。
「這酒樽重得很,而且火煙燻天。。。快快拿過。」
他身負重傷,站立不穩,捧著金樽,鮮血沿著右臂,從手肘往草地上滴。但趙擘為防萬一,暗自運功戒備,這才伸手接過。
哪知金芒頃刻消失。「官御風,你弄鬼!」趙擘大怒,長劍直逼官御風頸項。
涼颼颼的長劍架頸,官御風卻是從容不迫。這時他從眾人反應當中已經確定,若聖物不在他手中,看來只是尋常之物;只有經他碰觸,他人才能見其光輝。用兩根手指把劍略略推開,虛弱的笑道:「輕點輕點哪。殺了小的,誰也得不到金杯。」
「官御風,」上官端修瞧向殷渺,後者亦面有疑色。雖說這賊有神偷之名,光天化日之下騙過殷渺,實難想像。「快把聖物交出,原明派承諾,絕不為難。」
官御風撇撇嘴。若在平常,一連串冷嘲熱諷早就劈哩啪啦出口,但此時氣力有限。「冷泉谷呢?」
殷渺不答。兩個臭小子相比,自然古靈精怪的官御風更像自己孫兒。觀陽坪上他把臉塗得污黑,牙齒也動過手腳,此刻剝落大半,眉眼之間,的確有宇燕的氣味。這天殺的小鬼,究竟使了什麼把戲?
「左護法,」殷渺緩緩道:「妳見過聖物,藏在哪裡?」
侍奉殷渺數十年,邢卉心知道這種口吻聽似平靜,卻是他殺氣最重之時。「稟報谷主,聖物。。」她的冷汗涔涔而下,「聖物在趙少俠手中。」
「嗯,」殷渺道:「妳說過,和這小賊曾有露水之恩。」
官御風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若殺了妳,」殷渺道:「我這乖孫兒可會把聖物交出?」
「谷主,」邢卉心央求道:「看在屬下數十年對冷泉。。。」
殷渺迅速欺近,右手五指緊掐邢卉心咽喉,最後一個「谷」字,來不及出口。「老夫萬般捨不得殺妳,但誰教妳是我冷泉谷的人。」」
他殺人毫無徵兆、毫無理由、甚至完全違反常理,令在場眾高手全都措手不及。
官御風只驚得呆了,眼見邢卉心的頭軟垂下來,不敢置信,甚至以為邢卉心和殷渺合唱一齣戲。搶步過去將她摟進懷裡,探她頸項,咽喉已斷。再探,鮮血自她唇間湧出。他想使計讓殷渺放過眾人,卻怎樣也想不到,外公最先殺的,竟是為他賣命的邢卉心。驚詫、恐懼、悲傷、憎恨,張開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她原本不必死,乖孫兒。全怪你,害得老夫痛失美人。」殷渺皺眉道。「聖物在哪?」
官御風放平邢卉心屍身,腦海裡盡是師父自小告訴他的話:「殺死你娘的,一是上官端修,一是殷渺。」頓時淚如泉湧。
「唉,只不過露水之恩,娃兒倒是有情有義,這就和老夫不太相像。另外這位姑娘。。。」殷渺道。
那自然指的是莫憫言了。官御風把淚揩去,咬牙切齒道:「你若膽敢動她或我師父一根汗毛,這輩子休想得到聖物。」
殷渺偏著頭瞧他。「你妄想擋得住我?」
「不敢,但聖物擋得住你。」
火苗越燒越近,殷渺思索片刻,道:「成。」伸手揪住官御風後頸,後者毫不抵抗。殷渺回頭,對趙擘攤開左掌。
這魔頭非但武功匪夷所思,性格更是難以預測,趙擘不敢不從,將酒樽奉上。
「全給老夫滾出冷泉谷去,」殷渺道。
「丈人,」上官端修急切問道:「您說官御風是您的。。。」
「哈哈哈哈,」殷渺仰天大笑。「宇燕的容貌,你記得幾希?」他把官御風的身子兜轉過來,撕開他胸膛上的裹傷布。血淋淋的新劍創之外,是清晰的暗紅色掌痕。
「啊,」上官端修只說出一個字。
「你幾乎殺了親生兒子兩次,哈哈哈哈,要得要得!」殷渺道:「為了宇燕的帳,老夫非殺你不可。剛才沒殺,現在也不殺,因為眼下有更要緊之事。」他咧嘴一笑:「但是遲早會殺,你可別死得太快。」瞄向冉兵:「老夫本來立誓殺你,但你總算沒對不起宇燕,現我孫兒既然替你求情,這就算了。」接著他環顧火勢,提起官御風,凌空而去。
(四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