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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你陪我來到哈佛廣場,聲援我的國家二十四年來最大的學運。

波士頓今天淒風苦雨,下午的體感溫度是攝氏零下一度,降雨。惡劣的天氣更讓人感到非現身支援不可,你剛出差一星期回來,很多工作待處理,但你說:「我陪你。」

出門前你告訴女兒,這是台灣很重要的事,是否要跟來?青少女和同學約好要做一個project,拒絕了。但她態度柔軟,沒有平日的氣燄。

我們先帶兒子去中文學校。路上簡單跟他說了來龍去脈。喜歡數學的他,對於官方統計人數與民間統計人數的落差最有感應。於是我順便跟他講了蘋果日報的紅衫軍VS. 黑衫軍空拍對照圖,以及警方對兩次抗議人數的估計。他睜著一雙大眼睛,哈哈大笑。

對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而言,很難體會軍隊和警察偏坦民主黨或共和黨其中之一,會是什麼感覺。雖然你知道那在台灣是事實,而且你的公民教育告訴你,那絕對不被允許。

對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而言,也很難體會同一個國度裡,大家對於國家認同不一致,是怎樣的鬱悶。因為對於一個成長於世界第一強國的自由派人士來說,什麼國家認同、什麼凝聚力都是多餘,把這些東西排除,世界可以更和平安詳。 

你是Star Trek 續集裡的 Data,你少有激情,你不是參與社會運動的人。但你陪著我,為了我的信仰、我的情感、我的母國,在寒雨中的哈佛廣場,跟大家一起喊口號。我知道那對低調又科學的你來說,有多怪。

多年,你懂了台灣人對國家的矛盾情感。十多年前你為我到師大學中文時,親眼目睹你的中文老師,只因外國同學無辜問了句「為何要稱自己為中華民國,不稱台灣」,而激動淚下,不知所云。而你台裔美籍的兒時玩伴,家中只說台語,討厭「中華民國」這個國號。

我們沒在哈佛廣場待很久,因為弟弟還在中文學校呢。走去車庫拿車,我知道你心裡有許多疑慮。於是我跟你確認:「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抗議活動吧?」果然。

你說,在一個這樣的場合裡,其實感到十分突兀不自在。抗議活動的群眾本質,似乎已經決定了它的訴求必須簡單。學生提出的訴求如何執行、有何作用,都不清楚,但也沒別的法子,因為不可能講更多。

你也說,想想你最關心最信仰的問題,也許只有廢除死刑最接近讓你上街的地步。但即使是廢死議題,你也不認為自己可以聚集足夠的激情去參加運動。

我何嘗不懂你的性格。我其實也和你一樣,不輕易參與任何運動;就算參與,也是邊緣人。那是你我的個性、年紀和社經背景使然。我們是五子登科的中產階級,體制內鮮有解決不了的自身問題。因此我們也都是理性與機制的信仰者,希望看到更詳盡的論述,而不只是一翻兩瞪眼的贊成與反對──只除去一些道德上非常清楚的是非,比方說同性婚姻、圖博自決。

然而這也是我為什麼很感謝你,親愛的人。飛越北美洲大陸,航過寬廣的太平洋,在遙遠的地球彼端那個島國,與你本不相干。那個島上發生的不公不義,從來沒有世上某些地方來的嚴重,百分之一都不及。你也知道台灣地位問題複雜,就連同一家人,對未來都可能有不同想法。但那對你不是最重要。你關心它,聆聽它,替它站在人群中。因為它蘊育過我。

而哈佛廣場,也是我們最初相遇的地點。

 

 

 

Harvard Square Sun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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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lvia Le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