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型宇宙

“Two, Four, Six, Eight, We don’t care about the score!  Five, Six, Seven, Eight, Who do we appreciate? Gemini!”

這是小學三年級的大女兒足球隊的隊呼。每場比賽結束，一群小女生圍成一圈，十隻小手，加上教練的一隻大手，伸入圓心疊在一起，開心大喊。“Gemini”是我女兒這個隊的隊名，練習的時候她們喊自己，比賽的時候，這個字就替換成對手的隊名。喊完隊呼，兩隊排成一列，從各自的休息區走出，與對手的每個球員擊掌，一邊互道 “Good game!”

美國人對於團體球類運動的愛好，往往令我嘆為觀止。一開始我不太買帳，認為他們花了太多心思和時間在球類比賽，學業都耽誤了。後來慢慢覺得，小孩子在良性球類競賽裡學得的東西，絕不比課堂上少。而且那不只是「知」的學習，更是「行」的貫徹，也可以說是人格塑造的過程。

女兒參加的足球隊是本鎮「鎮公所」辦的，只要年齡符合就可報名 (當然還要交點錢囉)，教練是家長志願軍。這個階段以經驗為重，教練除了訓練他們基本的技術、規則之外，最大的任務就是讓每個孩子有相等的上場機會，和培養他們的運動精神。

足球每年有春秋兩季，女兒自去年開始踢球，現在已滿三個球季。每季大約持續八週，每週一場比賽，加上中間的練習。技巧當然不怎麼樣，但去年和今天來比，就「比賽態度」和「位置認知」這兩點來看，有長足進步。

第一個球季，她在場上躲球超過踢球，偶爾球來到她跟前，她一來不太能夠處理，二來不願把球給隊友。比賽結束後問她好不好玩，她通常擺張臭臉，後來終於實話實說了：她討厭隊友，因為隊友會把球搶走！

我給它一個名詞，叫做「球隊化」的第一階段。對於剛開始參加球隊運動的小朋友來說，她很難把團體榮譽的概念內化。球隊贏了對她沒有太大意義，除非她是射門得分那一個。因此，雖然教練把場上球員分成守門、後衛、前鋒，球來了，除了守門員還能盡忠職守以外，其他都是一窩蜂擠成團，想傳球出去，也沒人接。

第二個球季，小朋友們有明顯的進步。雖然還是前鋒後衛不分的擠作一堆，她們稍微有傳球和團隊進攻的概念了。女兒在場上的精神比較集中，球隊贏的時候，她也比從前高興很多。更重要的是，她踢進兩球！還有幾次助攻進球，並且引以為傲！這對我家女兒來講是了不起的大事，因為她的個頭很小，同年齡女生大多比她高半個頭到一個頭，體重更經常是她的150%！克服體型障礙和個人英雄主義與培養自信全部一起進行，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我很開心的認為，她的「球隊化」第二階段順利完成。感謝耐心又溫柔的英國男教練。

第三個球季，英國男教練因為女兒不參加了，便沒再當志願軍，換了克羅埃西亞女教頭。哇，風格迥異。與其國籍無關，主要是個性因素 (性別也有絕對關連)。媽媽教練治軍嚴明，每節踢完都要檢討得失，場邊休息的球員也必須好好觀戰，邊看邊聽教練分析場上得失。結果是：女兒的「球技」確實有進步！更要緊的，是她的足球經驗，從「玩一玩」進展到「認真」的啟蒙。而這個隊伍因為是中年級生，場上的位置也比從前多樣了，分成守門、後衛、中場和前鋒。雖然沒辦法踢出什麼戰術來，至少可以執行回防、傳球等概念。有人進球的時候，全隊歡欣鼓舞，和世界杯的情況很像！

我很驕傲的覺得，她的「球隊化」已經進入第三階段 – 成為team player。有自己，也有團隊，兩者相輔相成。這個階段的訓練永無止盡，她只是開始有點領略而已。很幸運的，她不是隊中「球星」，她的學習，應該會因此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由是我突然明白，美國人對於團體球類運動的投入，對他們長大成人以後的成就，確實有很大幫助！這是一個追求個人英雄主義與最大群體利益平衡的過程。至少我那個時代在台灣受教育，這方面的教養不夠內化。我們當然也有團體競賽，但更多的，是個人名次和分數的比拼。即使團體競賽，許多也是個人分數的累積（比方大隊接力），不太能夠達到團體球類比賽的教育效果。

如果用好萊塢的電影來看美國民情，一定得到個人英雄主義的印象。的確，這在美國，和世界任何有人的地方，都是非常嚴重的問題。但以我在美國生活的感覺，我認為他們在團隊合作的技巧和誠意上，沒有優等也是甲等 – 或者至少，屢屢讓我汗顏。參加球隊得到的訓練，也許功不可沒呢。

空空的看台。

稍微轉個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