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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尖銳的痛楚貫入左肩,子凡坐倒地上,那特務前額多了個圓孔,往後倒下,腦後的牆壁濺著一片鮮血和黏糊。


子凡驚呆了,坐在地上摀著傷口,血在指縫間泊泊的冒。念慈在旁邊靜悄悄的。他戰戰兢兢的探了探她細小的頸子,大概是不喜歡他沾了血濕濕黏黏的手指吧,她哇的一聲又大哭起來。


子凡被她洪亮的哭聲感動地熱淚盈眶,彎腰將她抱起,移過去查看芷青傷勢。她的上腹部中了兩槍,鮮血不只從彈孔出來,也從嘴裡往上冒,倒臥在地上,上衣還敞開著。子凡忍著痛,一隻手抱著念慈,一隻手壓著她傷口企圖替她止血。芷青覺得生命正漸漸離開自己,模糊中,念慈的臉已經看不清楚。她鼓起餘力吸了口氣,掙扎說道:「讓我..再抱抱..」雙手卻已無力抬起。子凡把念慈送到她胸前,讓孩子貼在她身上。血腥氣強過了奶香,念慈小不隆冬的雙手在她身上瞎抓,卻老是找不到奶頭,只在母親的乳房附近印了好多個血手印。子凡止不住淚流滿面,伸手將芷青的奶頭塞進念慈嘴裡。


念慈餓得慌,貪婪地吸個不住。芷青哭了,這時她已幾近彌留,眼裡全是幻象,斷斷續續的叫著彥同的名字。子凡哽咽地道:「嫂子,彥同在等著妳。我一定想法子帶念慈回吳家,她會好好長大,妳放心。」


懷裡的念慈嘴巴還努啊努的在吃奶,芷青卻已毫無動靜。子凡含著淚等念慈吃飽,把母親的奶頭吐出來,才將她的遺體放平,替她將上衣重新釦好,鞠了三個躬。


廳裡四處的鮮血和屍首顯得十分擁擠,他突然領悟到自己的人生剛剛作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自小常聽母親講佛經,他連蟲蟻都儘量不殺的,這罪惡、這慘酷、這後果..。他跪了下來,掩住臉大聲啜泣。不顧念慈的捶打抗議,珍寶般把她小小的臉蛋貼著自己的臉頰。死了兩個特務,如果被捕非給凌遲不可,這個三星期大的女娃兒竟成自己亡命唯一的伴侶。


他哭了一會,情緒稍平,強逼自己鎮定。不能理解剛才的情況為何死的不是幾乎沒碰過槍的自己,也許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還活著,該是為了念慈這孩子吧。他回到客房裡,慶幸自己陪同芷青來閘北時,沒為了省點麻煩而放棄回四合院時攜帶的行李。把念慈安安穩穩的平放在床的正中央,脫下身上浸血的衣服,查看左肩的槍傷。彈孔的位置在肩膀下方兩吋左右,背面則摸不到,表示子彈有進無出。他知道這子彈非起出來不可,否則過不了幾天便會發生嚴重感染而喪命。傷口的血還在間歇地往外冒,他把毛巾撕成條狀,用牙齒咬住一頭,右手拉住另一頭紮在肩上。痛苦一波又一波襲來,進醫院一定會被逮捕,回昆山路遠迢迢,身體絕對支持不住。眼下的路只有一條,就是進公共租界找愛蘭和史華茲。這條路雖然不見得走的通,至少是畢其功於一役,既有可能再見愛蘭一面,又能將念慈託付出去。


他到澡間把身體洗淨,穿上原本上班要穿的乾淨西裝,將念慈包在大大的布巾子裡斜綁在胸前兜著,在外頭罩上大衣,把他的行李和芷青的行李裡找得到的現錢,全都塞進口袋裡。把守租界邊線的英軍不會接受他的賄賂,他也沒把握錢有什麼用。視線有些渙散,肩膀上的痛楚很難忍受,他小心繞過廳裡滿地的血,忽然記起那個特務身上有剛才芷青被紀錄下來的供詞。趕緊從兩具屍體的口袋裡把文件翻了出來,燃了支火柴燒掉,拾起譚應中的手槍放入口袋裡,但自白書不在他們身上。


 


**第十八章完**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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