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情書有什麼關係呢?因為這是記憶裡,將近十六年來,我們針對單一主題,有過最長的一段對話。原本想擺在後面一點寫,但過年前幾天看見三聚氰胺案件宣判的新聞,兩人死刑三人無期徒刑,一時很有感觸。
為什麼相愛?這問題很多人問過自己、問過彼此。相愛有很多原因,通常不太依循世間容易理解的道理,但這一件,我愛你的至高原因,卻很清楚:You have a heart of gold。那是你的核心,從很多不同的面相展現。雖然你總說,我把你想得太好。
那是七月吧,我們已對你那邊的「親友團」正式以男女朋友相稱,儘管仍在進一步認識彼此。有天不知為什麼,談到死刑存廢的問題。你是廢除死刑的堅定支持者,我則認為應依國情決定,於是一場激辯開始。一向不是特別愛說話而且時間到了就很想睡覺的你,花了整個晚上的時間想「導正」我。當我們終於決定「收嘴休兵」的時候,好像是凌晨三點半。
我是一個很鐵齒的人,典型的法律系症候群,就算被說服了也沒那麼容易投降。你是標準的工程師性格,慣常把所有的論點攤開檢視,客觀論是非。在你的認知裡,沒有「明明覺得自己理虧卻不承認」這回事。你自己不會,所以你也不能理解他人為何會。你,有時真的很像Star Trek影集裡面的Data。
那天晚上,我口頭上並沒同意你的立場;事實上,之後很多年,我也都沒有「正式」同意你的立場。今藉這封情書告訴你:那場五六個小時的馬拉松辯論,在我心裡造成很深的印象。一則,讓我堅定愛你的心;二則,讓我支持廢除死刑。第一則的效果迅速發生;第二則的效果,則是漸進。
眾多的論點當中,最深入我心的是這一個:「死刑是社會有意識的集體殺人行為。」看到中國再一次野蠻愚昧的以死刑來宣告對世界的交待(結果立刻又有新的三聚氰胺案件浮出檯面),我又想起我們這場深夜大辯論。在你即將成為我的兩位室友之一以前,把房子極力推銷給我的Edward向我形容過你,他用的是這個字:progressive。後來,每每在我們閒聊時,我總覺得他說得非常貼切,至今還是。
我記得我問過你,如果可怕的事情發生在你至親至愛的人身上,你希望兇手被處決嗎?你的答覆是:「不知道,但難免會那麼想吧。可是也正因為這樣,」你說,「所以不可以問被害人家屬。」
我贊成。那也正是現代刑法揚棄報復主義的精髓。
有趣的是,我的朋友當中見過你的,幾乎都認為你「非常保守」,讓你很受傷。直到我跟你解釋,在我們台灣人的字典裡,保守通常是好事。他們認為你保守,是因為第一印象裡,覺得你中規中矩、很懂禮貌、像個「好孩子」。他們所謂「保守」,和美國人有政治意涵的“conservative” 與“liberal” ,很不一樣。解釋之後你有覺得比較可以接受,但仍然對「保守」這個字眼非常感冒。呵呵,不能怪你,這兩個字在美國人的字典裡,與政治立場的光譜完全等同。
核心價值觀的近似,是連結我們友誼最重要的基石。你和我,一個成長在西半球的美國猶太裔家庭,一個成長在東半球的台灣人家庭,成長經驗完全不重疊 (雖然多年後,發現其實有驚人的雷同),但我們的價值觀,卻出乎意料的相彷相合。在所有的朋友當中,我沒有遇到過比你更談得來的。
像是靈魂深處裡,失而復得的另外一半,而且相遇的正是時候。就從・・・雛妓問題和廢除死刑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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