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卉心一身水藍色衫子，腰懸長劍，和那天在林中的打扮一模一樣。等三人進房，示意阿寶把門關上。
「官公子、莫姑娘，」她神色鄭重，不見平日巧笑倩兮的風騷。「聽說原明派找上了這裡，大舉來攻。姐妹們已經集結，我隨後必得趕到。雖說蘭音軒外的陣勢可以抵擋一些時候，但時間不多，你們聽仔細了。」見阿寶鞠躬準備退出房門，道：「妳留在門外，等會請妳負責帶路。」
她接著道：「莫姑娘，上回在豐饒縣的市集相遇，我曾給妳一對玉戒，妳可否仍帶在身上？」
莫憫言幾乎忘了這回事，但戒子倒是一直在她的袖袋裡，聞言掏了出來，放在掌中。憶起那時邢大娘說的話：「等妳路過冷泉谷，就知它價值連城。」
邢卉心給了他們一人一只，等他倆都戴在指上了，才道：「原明派此行，打著抓叛徒的旗幟，但若我猜的不錯，其實李鈺真正想殺的不是莫姑娘，而是你，官御風。」她頓了頓。「我是冷泉谷的人，也是你娘自小的至交好友。」
「妳，是我娘的朋友？」官御風心神一亂。「她。。。她來自冷泉谷？」
邢卉心點頭。「她叫殷宇燕，你頸上掛的鍊子，是我在她遠赴中土之前相贈的臨別之禮。」
師父確實說過，這條鍊子是他母親留給他的。
「約莫十年前，江湖耳語傳至冷泉谷，說宇燕的孩子仍活著，已經被原明派尋到。殷谷主派人來查，但原明派弟子多到令人匪夷所思，根本無從查起。幾年後我受谷主請求，親自來到中土，尋尋覓覓，也無結果。接著我聽到另一個傳言，說天命之樽在靖晏崗。於是我到距離靖晏崗最近的豐饒縣住下，在市集裡賣玉。半年前頭一次在市集裡和你搭訕，就覺得你似曾相識，但旁敲側擊，卻百般問不出你何處人，心裡起疑。之後我暗中查訪小食府多次，始終沒有進展，因為那獨眼漢子讓我害怕，不敢接近。但他變成了那模樣，我怎樣也想不到他就是冉兵。這件事，是你到蘭音軒來，我才知道。冉兵從未見過我，否則。。。」
她沒說否則怎樣，卻說：「你記得我們那天。。」官御風怎會不記得，只是莫憫言就在這裡。她微笑道：「莫姑娘，這可對不住。但我來到中土，就是為了尋找宇燕留下的孩子。在小食府探不出名堂，但官御風那雙眼睛實在和他娘太像，我非一探究竟不可。」她媚了他一眼，對他說道：「欲一探究竟，就得要你寬衣解帶。那天我一見到你胸口那個掌痕，便知八九不離十；待見到你頸上的鍊子，我當下明白，江湖傳言是錯的，是有心人故意放的風聲。但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甚至不敢把消息傳回冷泉谷。因為如果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你就算有十顆腦袋，也難逃暗算。」
莫憫言滿腦子全是趙擘胸前的疤痕。
「官御風，冷泉谷的殷谷主，是你的外公。你娘是他的獨生愛女。他為尋你，辛苦二十年啦。他是世上唯一能治你傷的人。當年他向宋天齊發下重誓，除非天命之樽重出江湖，否則今生不再出谷一步。二十年來，他針對原明派正陽神功的特性，自創『七星天罡功』，日日苦練，不為別的，只為根除你周歲時所受的毒掌，雖然他連你是死是活，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官御風感到頭暈目眩。如果是這樣，那師父又為什麼說，殷渺是傷他的人？
「那我爹呢？我師父和我娘，又是什麼關係？上官端修真的殺了我娘嗎？天命之樽到底是什麼玩意？」
邢卉心秀眉微蹙，考慮良久，才緩緩的道：「冉兵和宇燕，當年是一對情人。天命之樽，原明派說是他們的，冷泉谷說是我們的。其他。。。唉，小色鬼，對不住，真由不得我說。等你見了你外公，讓他告訴你吧。」
官御風身子搖晃，跌坐椅子裡。
邢卉心很是歉疚，嘆道：「為此，莫姑娘，請妳陪他走這段路。這瓶丹藥，是我冷泉谷治七星花之毒的聖藥『櫻彤』，不似紫心曇那麼烈，所以沒它作用快，但也因藥性溫和，與寒毒衝撞之時不至過激，」她把藥瓶放進莫憫言的掌心裡，道：「若哪天櫻彤壓不住了，妳原明派內功陽剛，應該有所助益。」她順勢拉住她的手。「我冷泉谷向來特立獨行。我們看待生死之事、長幼輩份、肌膚之親，沒中土那麼多規矩，也沒那麼多累贅。而小色鬼既是冉兵帶大的，雖在中土，卻把規矩視為無物。妳就。。。別放在心上吧。」
莫憫言勉強擠出笑容。
「阿寶會領路送你們至猿嘯峽，那裡有人接應。這裡到冷泉谷路遠迢迢，他有傷走不快，就算一路順利，也至少半年到八個月光景，而且途中必得渡過嚴寒隆冬。能否到得了，全憑天命。倘若我打發了原明派之後還有命在，當在路上與你們會合。這對玉戒子是我的信物，若我不能親身相陪，玉戒子將擔保你們入谷面見殷谷主。我僅代表冷泉谷，向妳致謝。」說著深深一揖。
她雙手環抱官御風，在他頰上結結實實吻了一下，微笑道：「有命再見了，小色鬼。」
官御風之前一直想著他的身世，此時像是大夢初醒，原明派不知來了多少人，情勢顯然甚為凶險。「卉心。。姐，」既然知道她是娘親的摯友，這「姐」字不免尷尬。「多謝妳救命之恩，但敵人既然因我而來，我又怎能在這時。。。」
邢卉心打斷了他，嫣然一笑。「不必謝我，這是原明派與冷泉谷之戰。你半是原明派，半是冷泉谷的人，本也不方便涉入。」見官御風面有疑色，道：「嗯，你是冉兵的徒弟，雖說他被原明派視為叛徒，總歸還是原明派的人，不是嗎？再說，你的命過幾天還在不在，也難料的很。『救命』兩字，我怕擔當不起。你如果有點良心，就想法子給我活著去見你外公。」」
她吹了兩聲口哨，阿寶立刻推門進來。「官公子和莫姑娘準備好了，妳記得我的吩咐吧？快帶路。」
（下）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