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憫言將胡員外給他們置辦的冬衣乾糧綑妥,掛上馬鞍。阿寶指揮胡員外的商隊在馬匹後頭的大車裡,鋪好臥榻毛氈。
官御風滿心不捨的從懷裡掏出他的光球,胡員外見到夜明珠被嵌進精巧的木製機關,可以自由開合,又可懸掛,開心的賞玩著。莫憫言瞧在眼裡,不禁想叫胡員外把它留下。官御風隨身的寶貝各有用處,尤其這顆夜明珠。她自覺汗顏。沒多久前,贓物若不物歸原主,她一定仗義和竊賊動手,逼他返還。才跟官御風這傢伙相處沒幾個月,以往在天海庄嚴守的教條,居然就見鬆散,卻又說不出有何大錯。
「待我問候夫人和眾姨太哪,員外。」她聽見官御風道,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胡員外臉色難看,啐道:「該死小賊!」
官御風露齒一笑,湊到胡員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只見胡員外兩眼發光,打手勢要他繼續。他指著那顆夜明珠,笑容狡猾。胡員外滿臉通紅,怒道:「你這沒屁眼的死小賊!」把機關打開又合上,重覆了幾次,考慮良久,道:「再讓我想想。」官御風微笑:「成。」又附在胡員外耳旁低聲說了些什麼,說了好一會兒。胡員外起初還滿臉懷疑,後來越聽心越開,津津有味的模樣。兩人附耳密聊,總有一柱香時間。說完話,胡員外又把玩了那夜明珠一會,不甘心地將光球給他。
「銀貨兩訖,」官御風收起光球,嘻嘻笑道:「官某若再到京城,絕不造訪,請員外放心。但員外如果想念官某,儘管找我。」
阿寶一揚馬鞭,三匹黑色駿馬得得得跑了起來,黃塵滾滾。
官御風還在養傷,和莫憫言坐在大車裡。斜靠褟上,思索著在猿嘯峽發生的種種事兒。胡員外非武林中人,不可能和原明派有過節,李鈺追殺他,定是為了天命之樽;師父現身猿嘯峽,八成也是為了同一目的。師父聽見冷泉谷殷渺,氣得想殺他,可見兩人之間仇怨很深,但師父對他娘親殷宇燕,又似乎二十年未曾忘情。
「在想冉太師叔?」莫憫言問道。
他點點頭。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師父。上官端修從不曾像冉兵那麼可怕,但他和弟子之間有段距離,他們練劍,師父很少個別指點,甚至很少和他們單獨說話,不像冉兵與官御風之間親近。師父最親信的人,一直都是師叔。師叔是這樣陰狠的角色,師父知道嗎?師哥呢?他說,師叔輔佐師父,是為了早日重回篤行峰,洗雪避居天海庄之恨。但其實除了師父師叔等少數幾人,新一代的原明派弟子自幼在天海庄長大,又有什麼避居之恨可言?也許因為師哥在入派之前,家在篤行峰山腳下吧。
官御風見到她眼神又飄到天邊去了,忍不住嘆息。不論趙擘怎樣負她,在她心裡,他永遠會佔據一個角落。可他又能怨誰呢。於文於武於名聲於儀表,他沒一件比得上,甚至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沒個把握。非但如此,還有一屁股風流帳。
忽覺莫憫言的眼光落在他臉上。「你怎麼啦,失魂落魄的。」她問。
其實他想問她,後不後悔當日沒和趙擘回天海庄,可又不太敢問,怕看到她那遠在天邊的心思。不知怎地,嘴上硬是不正經:「我只是在想,妳何時會質問我,那胡胖子的夫人小妾怎麼回事。」
莫憫言不禁氣往上沖,皺眉道:「和我什麼相干!」
官御風打從胡員外認出他之後,便猜想她在那兒生悶氣,一聽果然不錯。他為了那顆夜明珠,在員外府上花了好大功夫。胡員外性喜漁色又有錢財,家中妻妾成群,光是搞清他把珠子送給誰了,便得伺候一群女人。後來聽說在夫人手上,那肥軟的胖婦被胡員外冷落已久,遇上十七歲少年郎,只差點沒把他生吞活剝。這事兒他至今想來仍覺好笑,毫無抵賴的念頭,吐舌道:「我去接替阿寶吧。」拉開車帘想接替阿寶趕車,迎面驟風卻讓他打了好大一個寒噤。
莫憫言看在眼裡,氣未消,卻不禁憂心。拉住他道:「我去!一樣看不見你。」和阿寶換了手。
(上)